“天朝自秦开始,废封建而立郡县。观日本,仍行封建,有几分春秋之政。”
“吾少时读《宋微子世家》,记得一句‘郑败宋师,得囚华元。宋以兵车百乘文马四百匹赎华元’。”
“既行封建,各有封地食禄。可效昔年宋赎华元之事嘛。长州藩石高多少?”
封建有封建的讹钱方法,一统有一统的索债方式。
李欗既认定朝中主持对日谈判一事,必是刘钰占着先机,摸透了刘钰想要怎么处置日本,自是朝着这方面使劲儿。
毛利宗广不出意料地听到了“但是”后面跟着要钱,心想这也合情合理。
问石高,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大顺肯定知道,这是明知故问。
“三十六万石。”
报出了一个正式场合的数目,并没有说长州藩的实际石高。
李欗也不知道长州藩的实际石高,他有的情报都是些公开的,遂点头道:“那就按照各自封地石高,以三年之石米赎回吧。我也不要那零头,就凑个整,合计一百万石。按照倭国一石三俵之数,或给稻米,或给白银折合三百万两。”
“你可先命人叫回城下町,以及统计一下萩城的金银钱米。若先凑够三十万石,则可先行释放。之后再慢慢还。”
三百万两的数目,一下子把毛利宗广惊住了。
长州藩就算有钱,可也拿不出三百万两,或者一百万石的存粮。
石高不是俸禄,而是封地总数量。三十六万石的石高,那是说整个长州藩一年的粮食总产量,是三十六万石。
就算这个石高水分过大,长州藩也不过不到百万的石高,就算老百姓一年扎住脖子不吃不喝,那也得一两年才能还的起。
然而人非草木,不可能靠晒太阳餐风饮露就能活。
真让老百姓都把脖子扎住不吃不喝,长州藩就先乱套了。
芝麻可以使劲儿榨油,但也不能为了榨油,把芝麻种子都榨了。
毛利宗广刚想还价,一想大顺的这个条件,心道直接开口这么多钱,肯定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给齐。
那岂不是说……大顺会保长州藩的存在,以便将来还钱?
他试探着问道:“效宋赎华元之事,理所当然。只是,数目太多,实在给不出。”
李欗笑道:“一次给不出,那天朝可以帮你们收嘛。天朝仁政,十而税一,这三十六万石的石高,十而税一,年入三万六千石。百年之后,还给你们,这利息就不要了,你看如何?”
毛利宗广闻言,心里不惊反喜,心道你若真有心占长州藩的地,还用说这些话吗?
既说这些话,那便是无心占长州藩的地,只要自己能争取到和大顺签订和约,而不是让幕府代签,就可以让大顺保证长州藩的存在:长州藩没了,谁给钱?
到时候只要自己签字的时候,签的是他毛利宗广的名字,日后这借条便是自己继续统治长州藩的基础!
大顺为了这借条,也会保毛利氏统治长州藩。
毛利宗广心里计算了一下萩城现再能拿出的金银稻米,再让各个武士家里拿出积蓄,凑个近百万两或者几十万石大米,还是能凑出来的。
如今这情况和当年明末大顺军攻入北京前后差不多——要是不把武士全抓起来,凑钱是凑不出的;但既是把武士都抓起来了,大家一起凑钱赎救,这还是很容易的。
只要土地还在,只要老百姓还在种地,金银稻米总能压榨出来。
他知道这时候已经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了,赶忙道:“不若这样,我们先凑出一百万两、或三十三万石米。先将武士赎回。之后所欠,长州藩在十年之内还清,也省的天朝大国在此耗费百年。”
剩余的三分之二,分十年还清,就等于为长州藩续了十年的命。
而且十年之内偿还200万两白银很难,可按照大顺自己定的价,一倭石米,折合白银三两,一年平均下来也就是十万石左右的大米,和参觐交代的花费多一些,但挤一挤完全可以挤出来。
却不想李欗摇头道:“十年还清,这期间的利息那就不能不算了。若是天朝自己统治长州,不收利息,是为仁政。你等自己还钱,十年还清,利息就不得不算啊。我也把利息给你少折算一些,先给33万石米。日后十年,本息共计100万石。”
“再一个,这是赎人,这欠条可不是你一家来写。诸多武士,都是有名有姓的。就按照各家的俸禄封地石高,均摊这个赎价,所有人都得打个总欠条。”
琢磨着先收一百万两,也还不错。就算半数金银,剩下的都是大米,这军粮不但够了,而且还大有富裕。将来低价卖给贸易公司,叫他们折钱运走就是。
至于说让所有被俘、或者在萩城被困的武士,联名打欠条,实际上也是在保长州藩。
长州的债,长州还。幕府的债,幕府还。
真要是长州等西南诸藩将来有朝一日取代了幕府,要么认了幕府的欠账,要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