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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是个寡言沉默之人,二人之间也少有闲话家常的时候。但自他去后,他反而变得唠叨起来,朝中、府中的大小事情,都能同他说上几句。
偶尔安静下来,整个地宫一瞬寂静无声,他眼中便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怆。
殷承玉想,他也是害怕孤寂的。
于是后来薛恕再到地宫闲话时,他便也学着他的模样接上他的话题闲聊。
即便他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
无论对殷承岄还是对大燕,薛恕都尽心尽力。
殷承玉跟在他身侧,看着大燕一日比一日昌盛,疆域不断扩大。也看见薛恕与殷承岄与谢蕴川争吵,最后一意孤行,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建造起一座座往生塔。
最后一座往生塔完工之日,薛恕亲自抬棺,将地宫中的冰棺运出来,送到了往生塔下的墓室当中。
那是一间合葬墓室,没有任何陪葬品,唯有中间摆放一口双人合葬用金丝楠木棺椁。
薛恕挥退匠人和兵卒,独自留下,又命人从外将墓室封死。
闻讯赶来的殷承岄怒声叱骂,却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心。最后是谢蕴川将殷承岄劝走,按照薛恕的要求,命人落下了墓室石门。
石门重逾千钧,一旦落下,便无法再开启。
墓室之外,殷承岄与谢蕴川静立不动,神色哀恸。
墓室之内,薛恕换上了簇新的绯红蟒袍,又将冰棺中僵冷的尸身抱出来,换上了明黄衮龙服。
最后,他抱着僵冷的尸体躺进了合葬的棺椁当中,合上棺盖,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时隔经年,他们终于同葬一穴。
*
殷承玉一阵心悸,惊坐而起。手中的狼毫笔落在桌面上,发出“当啷”声响。
伺候在侧的郑多宝听闻动静上前来:“陛下可要去休息?”
晌午的阳光透窗而入,驱散了彻骨的寒意。
殷承玉恍惚片刻,看见手边堆积的奏折,终于意识到先前一切都只是个梦罢了。
只是梦醒了,他心底却有些空荡荡落不到实处。
“薛恕呢?”
郑多宝正要开口,正巧薛恕推门进来,忙道:“镇国公,陛下寻你呢。”
薛恕上前来,见殷承玉皱着眉,脸色也有些不好,便探手试了试:“陛下可是累着了?”
——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殷承玉散了朝会后便一直在批阅奏折。
殷承玉摇摇头,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指腹触到温热体温,心才落到了实处:“刚刚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
他回忆着将梦境缓缓道来,薛恕越听神色越奇怪,直到听他说起摇骰子比大小时,他方才开口道:“梦中竟是真的。”
殷承玉看向他,神色怔然。
“陛下梦中做的这些事,上一世我曾梦见过。”薛恕叹息一声,想起那些聊以慰藉的旧梦。
时间太过久远,有些他尚且记得,有些却已经遗忘在时间里。
那竟不是他一个人的梦……
殷承玉心中窒闷散开些许,探手与他相握。只是想起梦境最后他心满意足的笑,心头仍旧微微刺痛,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提起了另一件事:“工部已经要着手修建帝陵,我已经传令下去,主墓室按照双人合葬规格修建。”
薛恕顿时意会,笑道:“那些大臣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一场。”
殷承玉不甚在意道:“让他们闹便是,闹上一阵也就消停了。”
这一世,他不会再留他孑然独活。
生同欢,死同穴,不相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