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辚辚, 阳光从窗外筛进来,一缕缕地掠过面前黑茸茸的脑袋,居云岫盯着这一头半指长的黑发, 心底蹿开一股麻意。
战长林因她半晌不动,抓起她的手,要带着她摸一摸。
居云岫慌张地挣开。
战长林抬头。
日光里, 居云岫抿紧嘴唇, 神情竟是战长林前所未见的古怪。
一个不太理想的想法在心里闪过,战长林唰一下坐直,戴回斗笠。
“不好看?”
斗笠一压,他那双眼睛更显炯炯有神,似有些气恼, 又似有些紧张。
居云岫挪开眼,不回答。
战长林便知道结果了,失望后,嘁一声。
明明是她上回嫌弃光头手感不好,他才辛辛苦苦地蓄头发,结果头发蓄成, 她又嫌弃了。
战长林越想越不高兴, 道:“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夸我头发好, 每次醒来都要挠我头,不给挠还要生气。”
居云岫颊上一热, 瞪回他, 偏反驳不得。
她以前的确很喜欢摸战长林的头,原因除他头发黑亮柔顺, 摸起来手感确实极佳外, 还因他脑袋浑圆, 头骨生得极好。
居云岫还记得第一次摸他头时是十二岁那年,他在田里抓泥鳅,头发散了,便借口手脏,硬跑来找她绾发。她半推半就地应承,结果一摸上他散开的长发,心里就怦然一动,等给他绾完发时,心也给他偷走半颗了。
战长林从她渺远的目光里看出回忆之意,闷气这才消散一些,靠在车窗上,问回正事:“赵霁倒戈了?”
居云岫敛眸:“没有。”
战长林意外,想到赵霁离开漱玉坊时怒发冲冠的模样,道:“那他撤人是什么意思?”
居云岫道:“暂时息兵。”
战长林眉头一皱。
居云岫便把漱玉坊里的情形具体地给他说了。
战长林并不知道里面情况竟会有这样惊险,听完以后,多少心有余悸,想到事情的起因,又肃然道:“他怎会知道你要来漱玉坊取耳环?”
居云岫推测道:“我身边一直有他的耳目,也许这个局,早在我进他书斋时就已布下了。”
耳环一事,看似关于心月,实则是赵霁监控、证实她是否跟太岁阁相关联的最佳契机,今日他敢带着扈从前来围捕,多半就是已经掌握她跟太岁阁联络的痕迹了。
战长林顺着居云岫所言细想,先前按下的担心又滋蔓开来,这一次,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假公事之名跑来找她,后果真不堪设想。
念及此,战长林盯住居云岫,诚恳地道:“还好我来了。”
居云岫便是怕他拿此事邀功,闻言又抿住唇。
战长林语气果然愈发骄傲:“你就不谢一谢,夸一夸?”
居云岫道:“扭转乾坤的只是心月的信物,你叫阁里的人送来也一样。”
换而言之,即是他根本不重要。
战长林哼道:“他们再快,也不会有想见你的我快。”
明明是一句情话,却给他讲得展耀军功似的,居云岫脸上又一热,岔开话题:“你是怎么找到心月的?”
战长林才不上她的当,跟着往下算账:“你为何不回我的信?”
居云岫:“……”
战长林目光攫着她,誓不罢休的样子。
居云岫沉吟半晌,道:“太忙。”
战长林道:“忙到写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居云岫想到今日收到的那句“负心汉”,道:“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叫人奔波,不值当。”
这明显是在指摘某人。
然而某人没自觉,反而故意曲解:“那也就是说,你对我是有很多句话,而且句句关乎痛痒了?”
居云岫恼火。
战长林双眉一耸,这一回,有恃无恐:“我等你回信,等你回完,我就告诉你,心月是怎么被找到的。”
※
日暮,白泉寺三里外的一处别院里,树木繁茂,环境幽深,栅栏前,一人一狗正玩得不亦乐乎。
唯独琦夜、璨月二人守在院里,忧心忡忡。
院门外,忽传来辚辚车声,二人掉头一望,一辆熟悉的马车从槐树掩映后驶来,驾车的正是扶风。
二人这才换下一脸愁容。
“郎君,快,郡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