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磡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六岁时, 仆人忘记送饭,他听见沈璠的声音, 饿得爬上围墙,看见沈璠在吃香甜流蜜的柿饼,最终没有出声。
七岁时,沈威给沈璠找一文一武两位名师亲自教导,沈磡蹲在院子里研究师傅给他的破破烂烂的武学典籍。幸好他五岁之前就认识了很多字,不至于看不懂字。
九岁冬,沈璠得了风寒卧病在床,贵妃求圣上派最好的御医问诊。沈威听信假道士指点, 说是鬼胎正在克“兄弟”, 派人把衣单被冷的沈磡淋了一盆冷水, 替沈璠吸走病气。沈璠在太医的问诊下活蹦乱跳,沈磡自己生火取暖咳到了晚春。
十二岁, 沈璠出门游学,目标白鹿书院, 六车行李四十个小厮。沈磡第一次杀人,对方是江湖一号杀手,差点被对方捅穿了肚子, 草草包扎之后在院子里躺了半个月。
十八岁, 沈威给沈璠定下太傅的孙女周令仪,给沈磡说了三门克妻婚事。
可是……
十二岁,沈磡通过师父的考核, 扔给他一个经营不善的情报楼。
十四岁, 沈磡顺手救了李峦, 培养替身, 开创情报以外的其他产业。
十五岁, 暗七、暗六、暗五……纷纷现身加入,情报楼出现天赋极佳的暗三。
二十岁,八年呕心沥血,昼夜不舍,明日楼横行江湖,如日中天。
二十一岁,沈磡和顾长衣成亲,对方明眸善睐,笑吟吟地伸出手,掌心里卧着一颗糖。
吃不完的糖,甜过所有风刀霜剑肆意的往事。
沈磡从前不后悔,因为他是哥哥,要保护弟弟。
沈磡现在不后悔,因为他确信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顾长衣。
顾长衣是他吃过最甜的糖,喜欢得他不知该捧在手里还是含在嘴里。
沈磡道:“沈璠总比二皇子有能力,大梁长治久安。只是这京城……怕是不能呆了。”
欧阳轩有些替兄弟不平,哦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表兄弟了,欧阳的爷爷和太后是亲兄妹。
“长依园你花了这么多心思,顾长衣住着也喜欢,你舍得?”
沈磡:“我不缺再造一座的钱。”
“你媳妇到处搬砖,含辛茹苦,钱没赚多少,干了朝廷工部户部该干的事,最后便宜沈威父子,你舍得?”
沈磡无奈:“舍不得。”但是谁当皇帝都不影响顾长衣搬砖,他当也没用,他没办法让顾长衣好好呆在家里。
欧阳轩:“你不傻的事贵妃和侯府都知道,沈威会轻易放过你?陛下欣赏你做的饭,欣赏顾长衣做的事,不会找你把两儿子比较一下?王琎掌西疆兵权,跟顾长衣关系那么好,你跟沈璠长那么像,沈璠晚上能睡得着?”
“你是打算继续装傻,还是这辈子东躲西藏?带着你媳妇,你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隐姓埋名?你问过顾长衣愿意吗?”
沈磡为拧着眉,一言不发。
欧阳轩顿了顿:“话说得快了一点,我不是非逼你去争皇位,我跟沈璠不熟,我只是信不过他。”
沈磡身陷侯府的囚笼十几年,沈璠眼睁睁看着,就算他不知道当初是沈磡让给他的,总归要有点双生子间的恻隐之心吧?
沈璠一开始就没有,这让人怎么指望他当了皇帝会有?
明贵妃没有野心,这些年都只盼两儿子平安,从不奢想别的,跟沈威面和心不和。
然而沈威心狠手辣,在没有贵妃帮助的情况下挑明沈璠皇子的身份,连自己的亲女儿煜阳公主都能下蛊,对沈磡更会赶尽杀绝。
此事一挑明,危机、真相,全摆在了台面,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且要尽早考虑,慎重考虑。
挣皇位的路也不好走,但是王琎、晋西王……起码北方的兵权是能控制住的,南方以明日楼加通达山庄的影响力,不裹乱就行,关键就是这京都朝堂之争。
欧阳轩轻松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回去卖瓜。”还是当轻松的商人最好。
沈磡看着长依园里的一座三层八角亭,目光随着落在上面的鸽子晃动,随后捏了捏眉心。
“过来。”
顾长衣从帘子后面溜出来,眼角弯起来,笑着挽住沈磡的胳膊:“我愿意啊。”
愿意跟你隐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