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临安府尹赵世宇原本是太/祖一脉的闲散宗室, 后来因赵构过继赵昚之后,皇位正统回到太/祖一脉,他们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被散养多年的宗室子弟能成才的不多, 他也算是矮子里拔将军才挑出来当了临安府尹,平日里依旧走马斗鸡,蹴鞠相扑, 正事大多由临安府少尹处理。
今日他先是接到了秀才联名的状子, 状告章玉郎、杜十娘诋毁士子,恶意中伤儒生,广为传播导致读书人名声受损,有辱斯文,当处以极刑,封禁该书, 禁止艺人说唱传播, 方能以儆效尤。
赵世宇一开始还当成个笑话, 压根没当回事, 《杜十娘怒沉负心郎》不光他看过, 家中妻妾子女不少都去捧过场, 十娘收到的花牌里至少有一小半都是来自夫人和娘子们的打赏,这些女儿家整日里沉浸在情情爱爱之中,为十娘的深情打动, 为李嘉的无耻而愤怒,跟着骂几句负心人, 实属正常, 算得上什么污蔑?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可没想到联名的秀才越来越多, 还有些太学的举子们也开始跟着署名上告, 围在府衙外久久不散,甚至开始静坐求告,这就让人十分头疼了。
这厢赵世宇正头疼着呢,想着要不要先发个签让人去莲花舍拿了章玉郎和杜十娘来审问,就听得门子传报,说集英殿修撰、武学博士方靖远拿着宗正司赵士程的名帖求见。
他就知道避不过了,大手一挥,“有请!”
官不在高,得宠就行。
眼下这位方探花,能从太上皇手下走出来,得了当今官家的圣宠不说,当堂怒怼得宰相吐血尚书告老,战斗力是一等一的强,他作为看戏的府尹,深表佩服之余,平时也是敬而远之,生怕招惹到这位,不光是会被怼到吐血,完了还会被全城的小娘子说方探花骂得好,连回家后自己后院的妻儿如今都是小方探花的忠实拥趸,真真是得罪不起。
方靖远一进内堂,见赵世宇摒退左右,也让霍千钧和岳璃在堂外候着,方才开门见山地问道:“下官见府君面有忧色,可是为杜十娘一案烦恼?”
赵世宇呵呵一笑,心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烦呢,面上依然客客气气地说道:“方博士猜得不错,本府正为此发愁,打算派人签拿章玉郎和杜十娘前来过审,不知方博士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想先行禀明府君。”
“但说不妨。”
方靖远先拱手一礼,说道:“下官听闻有人举告章玉郎杜十娘污蔑士子声誉,有损读书人名誉,便赶来求见府君。敢向府君担保,章玉郎这篇话本,完全据实创作,绝非捏造污蔑,更何况,章玉郎本身就是秀才出身,又岂会自污名声?”
赵世宇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章玉郎讲浑话之名本府亦曾听闻,此人乃乐伎出身,怎么会有秀才功名?方博士莫要唬我,若是被他人知道,怕是要累及博士名声。”
他以为方靖远是为章玉郎开脱,却不想方靖远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他。
“章玉郎十二岁就已考中秀才,天分绝佳,若非家人遭连坐处罚,他也不会被罚没入官。如今官家已命大理寺彻查旧案,为其洗冤平反,其追封其父,恢复了章玉郎的功名,如此一来,他依然是临安府的秀才。”
“不仅如此,他还是《朝闻报》的特约撰稿,如此士林才子,读书典范,又岂会污蔑读书人的名声,置自己的声誉于不顾?”
赵世宇看了看他手中的文书,的确是刑部批文,当即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即便如此,衙外那些秀才和太学学生联名上告,本府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只要理了,就得接状子,接了状子,就得拿人,这个人情,必须得让方靖远认下,否则他岂不是平白送了人情出去,半点好处都无。
方靖远当即说道:“此事便请交给下官,下官这便去说服他们撤诉。”
“哦?若是元泽能说服他们撤诉,那是最好不过。”赵世宇打着哈哈,起身送他出去,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尖牙利齿怼朝臣的方探花,要如何“说服”那些秀才们撤诉。
那些秀才和太学生,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否则也不会捕风捉影地为了名誉之争告上府衙来。
方靖远见他跟来,只当他是来为自己撑腰,倒也未曾阻止,大步朝府衙前门外走去。他来时走的是偏门,只听到前街口人声鼎沸,有人慷慨激昂地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哭嚎几声,仿佛遇上了千古最伤心之事。
现在想来,被撕下面皮骂伪君子,负心薄幸读书人,有点廉耻表演欲高的,确实能做出这等举动。
到得府衙前,果然看到一群儒生围坐在门前,身穿白衣,赤足束发,神情悲愤地朝着府衙大门高喊:“奸夫□□,毁我声誉,十恶不赦,严惩不贷!”
声浪之高,方靖远脚下一个趔趄,幸得岳璃眼疾手快,从旁扶住,“先生小心。”
方靖远讪讪地说道:“没事,我这是被他们吓得。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我看章玉郎和十娘该告他们毁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