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岁节后, 天气快速地暖和了起来。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生机勃勃的绿色就铺满了黄的黑的红的荒芜裸/露的土地,土壤湿漉漉的拱出了嫩草, 光秃秃的树枝冒出嫩芽,还有些树上沉甸甸坠着花苞,开出满枝的香气。
某一日被吱喳鸟鸣和冬日里绝不会有的明媚阳光唤醒时,路西恩就知晓,是春天到了。
他猛地坐起身,顶着一脑袋睡乱的卷毛跳下床,在安娜焦急地“殿下, 您的鞋!”的呼唤中, 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冲到窗边, 窗帘拉开着窗台放了一支新开的花,大而饱满的花瓣滴着露水, 阳光里是洒着金粉的蓝。
前几天才解冻的湖泊落了白色的鸟儿,飘在水面上悠然自得,羽翅上或还缠着温暖南方而来的风,作为带给这湖泊栖居地主人的手信。
路西恩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外面的草是怎么绿起来树叶又是怎么长起来,就好像昨日还在满地泥泞残雪的世界被施了魔法, 瞬息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涂抹上了鲜艳明媚的色彩。
罗勒斯庄园那片号称整块大陆最美的罗勒斯花田也终于不再是一片枯枝杆子了,嫩叶绒绒地显出柔嫩的绿, 枝头被风一吹,就噗噗噗地冒出小花苞来。
罗勒斯也是这北疆最早开花的植物之一,花期能从冬末延续到盛夏,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而花色逐渐变深, 初开时淡到近于白的浅蓝色花, 等到盛夏凋谢时多已变成浓郁艳丽的蓝紫色。
罗勒斯冒出花苞的时节里,农民们就要开始一年的耕作了。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春耕似乎一如既往,又似乎的确有着什么不同。
通常春耕前庄园的管事们跟村子里的农会会长凑在一起合计一番,比划着最近的天气如何各家佃租的土地如何,而后定下了何时翻土何时播种,商议好今年的抽成,再之后农民们便会收到农会的安排消息,对这一年的耕种心里有数。
这一套流程还是大家都熟悉的流程,只不过庄园管事和农会会长开小会的时候,额外多了领主老爷通过郡政府派来的农官掺和。
这些农官他们并不陌生,在此之前的小半个月里他们已经被迫与农官充分地打了一番交道——大冬天的农官们硬是要他们把那些农民和农奴召集在一块,向那些家伙收集什么种地的技巧,还给出了一条有用的经验换一碗豆子的悬赏,也不知道是脑子哪里进了水。
种地这种事能有什么技巧,田地就在那里大家都是一样地耕种,除了懒鬼和倒霉蛋,不管下了多少力气流多少汗水,田里能结出多少果实也不会因此而增加。
劳伦斯对这个局面早有预料,他在罗勒斯庄园时也不是一下子想出这个办法,而只是巡视田地的时候发现有个老农民在地里洒冬天烧柴火的灰,那个农民的田也确实要比别人能多收一点,从那之后劳伦斯才逐渐地意识到种田这件事情里头的门门道道,努努力还是能找到点增产的办法的。
甚至很多技巧种地的人都没有意识到某些事情可以称之为技巧,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就这么做了或者跟着长辈有样学样,家里几辈子都这么种地,因而他们虽然眼馋一碗豆子的悬赏,也觉得自己没有值得拿出来换豆子的技巧。
这时候就需要托了。
之前从各个村子征召的劳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里,农官们提前从里面找到几个嘴严听话的农民教好台词,让他们在场面真正僵住之前站出来说点农官们提前准备好的种地小技巧给大家做示范,再高高兴兴地领一碗豆子回去。
有了托在前面卖力表演,自然就有人想着“我上我也行”,绞尽脑汁地挖掘自己的种地经验,农奴暂且不说,能代代当农民还不被庄园主剥削干净的,多少都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农官们在各个村子里这么折腾了一番,农会会长还会陪着听一听,庄园管事是老早撤退了,这么陪着折腾他也没好处拿,陪着的次数多了还得被上头的老爷们斥责——那些农官可是领主的人,他们在那陪着东奔西跑的,就跟他们上头的老爷们多听领主的话似的。
管事们跟不跟着,农官其实不怎么在意,应该说不跟着最好,他们还能跟农会会长啊农民啊聊几句,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他们的生活如何,交税交租的压力怎么样,这样回去除了能写一份种地技巧合集,他们还能整理一份维尔维德各大庄园的农民情况初步调查出来,以备什么时候他们作总结要用。
农官们从各个村子收集的种地技巧手册加班加点地誊抄了十几份,由劳伦斯亲自交给各个庄园的大管家们,有罗勒斯庄园历年的优秀收成在前,劳伦斯又很懂得如何打消对方由于立场不同而产生的警惕,表达出他们真的是好心好意给的好东西,希望维尔维德的大家能共同富裕起来。
能在庄园里当上大管家,至少不会是个太蠢的蠢货,加上劳伦斯最主要攻克的诺伯庄园出乎意料地顺利,在天气回暖前劳伦斯就成功地完成了种地手册的推广工作。
劳伦斯为此专门请诺伯小姐的未婚夫克雷吉好好喝了一杯,以提前祝贺这对有情人即将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