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
国宴过后, 孟西洲搀扶着步脚踉跄的显国公出宫回府,未想路至半途,显国公突然耍起小孩脾气, 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也不许孟西洲去大理寺。
显国公仗着酒劲儿,嚷嚷着要去珍馐阁继续吃酒,说父子之间这些年聚少离多,该多谈谈心。
孟西洲本有公务在身, 但见父亲心中苦闷,想到过几日便是母亲忌日,父亲会如此,也就不稀奇了。
再加上午后,父亲同陛下在院子里那一幕,大抵与他屡次遇刺有关, 心中不由得软下几分, 让马车转去了甜水巷。
这些年,孟西洲一直戍守边疆, 唯有年前回京述职才能见上父母一面,对此,心中亏欠颇多。
他本不想多饮,可显国公几杯下肚,忽然谈起了他从未谋面的生母洛氏的诸多旧事, 孟西洲为人再是清冷寡淡,也免不了感伤。
父亲极少提到洛氏, 以及早已被抹去痕迹的历代显国公旧事。
当年贵为王爷的父亲舍弃皇室身份, 不顾一切与母亲成婚, 来保住显国公爵位之事, 至今都是天下的奇闻怪谈一桩。
不过正因如此,孟西洲不必受到宗室身份限制,可以入仕为官。
显国公提及的,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孟西洲只是默默听着。
二人一来一往,都喝了不少,一直饮到日暮时分。
显国公不胜酒力,还未离开珍馐阁就睡了过去,孟西洲遣人将父亲送回府内,自己则同侍从转去大理寺。
少时,大理寺的楼阁远远已能看到一角,侍从见孟西洲面颊泛红,担心他迎风醉酒,小声问:“爷,要不信函我为您取回府中查阅吧。”
“不可。”孟西洲冷声拒绝,他忽而抬手,示意停下。
目及之处,大道清冷,空无一人,寂静异常。
马停嘶鸣,孟西洲挥手停下观察之时,周围忽而冒出一百有余的黑衣杀手,看上去黑压压一片。
平日负责守卫职责的李炎尚未归来,明面上,跟在孟西洲身边的只有两个侍从,对某些人来说,的确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汴京当街设伏行刺?”孟西洲眉头一压,冷冷睨去,不想对方下手会这么快。
一道烟火骤然炸裂在天空之中,一同卷来的还有御街上喧闹的人潮声。
一场快速而无声的杀戮即将开始。
倏地,孟西洲身后的不远处,出现数十人,齐齐抽剑,迅速将孟西洲保护了起来。
“世子,您先走!”
“一起上。”
孟西洲高喝一声,剑指敌人。
空中绚丽的烟火,完全遮掩了这处的修罗血场。
刺客应是受了死令,必将他诛杀在此,各个出招不计后果,甚至有人不惜为了刺他一刀而故意露出缺点。
也正因此,孟西洲他们才有机会以少敌多。
他不记得这场杀戮持续了多久,恍惚中,只留有些许印象——他杀了很多人。
直到胳膊都失了力,他还在奋力挥剑。
对方安排暗杀的刺客源源不断,像是没有尽头。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横七竖八的躺满尸体。
终是在一声震天的焰火声下,暗卫掩护他逃进临街宅中,堪堪留住条性命。
顺着本能,一路摸回离大理寺不远的小宅之中。
不想刚进门不久,就有刺客追了过来。
他隐在黑暗之中,只等对方进来,便一招擒住。
那人步脚很轻,攥在手中的脖子又细又软,挣扎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孟西洲觉得不太对劲,但本能的下了死手。
这处是他的书房,平日无人敢擅闯。
唯有刺客这一个可能了。
对方手劲很大,沈青青被他一手掐着脖子,悬在空中,脑海一片空白。
她本能去拉扯正在掐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却粘上一片粘腻的温热。
是血?
许是在屋外待太久了,鼻子有些失灵,满屋子这么大的血气,她进来时都没闻出来。
力量悬殊之下,沈青青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但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她拼尽全力,用手抠进对方皮肉,想着若是有人日后追寻起杀手,兴许能靠她留下的些许线索破案。
不过这都是一念之间的想法罢了。
不到五息,沈青青感觉呼吸愈发困难,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一兜子冰锥,尖锐的棱角刺入血脉,疼痛难忍。
倏地,屋外烟花齐放,五彩映天。
像是有人突然在黑夜中开启了闪光灯,绚丽的光顺着半掩着的门缝瞬间照亮漆黑中的一角。
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还是以这样残酷又可笑的方式。
是孟西洲。
此时的孟西洲必然也看清楚她的面容,也认出她是谁了。
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