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了叶凝霜的身上, 使得安雪采心尖儿顿时掠过了某种异样。
这一刻,安雪采甚至有些惆怅。
岁月令叶凝霜变为一个善于谋算的女人,再难寻觅一缕本真的纯粹。
初见时候的叶凝霜虽然骄傲而忐忑, 安雪采却仍从她眼里捕捉到一缕女子的羞涩。
叶凝霜虽然是个能干的女子,可面对一个即将携手一生的夫君,总会有一些异样之情。她的心里面总会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期待。
那使得叶凝霜身上还有几分女性的纯粹。
可是现在,那么点儿纯粹也是再寻觅不到了。
眼前女郎是一个满腹算计的政治生物, 令人生厌。
安雪采面颊浮起了一抹讥讽之色, 嗓音略沉,便要撕破叶凝霜的窘境。
“那么如今河州局势,是否并不安稳叶小姐又是为何而来“
叶凝霜侃侃而谈, 分析什么大局。可是说到底,也不过粉饰如今河州的窘态。
在场之人,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有人渐渐回过神来。无论如何,此等局势之下,河州也是首当其冲。
只要叶凝霜说一句有意求援, 便处于下风。
叶凝霜不要脸:“自然是为了津州百姓安危,为了安公子的大业着想。“
叶凝霜如此措辞,倒有几分战时谋士说客的风采。
安雪采:不要脸!
列席众人:不要脸!
叶凝霜也知晓众人必定会心生不满, 故而迅速转移话题, 抛出新论点吸引这些津州名流的注意力。
她大声说道:“这位起兵造反的南安王固然手段凶残,不知体恤百姓,却绝非无智之人。他自然是个聪明人,可又为何纵容手下士兵祸乱青州, 丝毫不加掩饰“
“他既知抛出大义名分, 为何在青州之地却毫无顾忌, 不怕世人都畏惧于他吗难道他每攻一地, 便要诉之武力,不肯纳降难道他要得罪天下人“
“因为,薛然既不是世家贵族,也不是勋贵。他不过是个瞧准时机顺利捡漏的小人。就算南安王待他薄情些,也不影响那些大贵族可能与南安王发生的合作。“
这个世界,有时候世族绵延续航长度更胜朝代更迭。
有人便会加以观望,无论谁做皇帝,总不会少了自家那份富贵。
当老大是高危职业,当老二却是万古长青。
历史上便有这么一堆甘愿成为老二的人。
叶凝霜沉声:“叶家乃是商户,自然不免被人轻鄙。不知安公子又如何?”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主要搞得安雪采很尴尬。
叶家确实是商户,虽然家里努力,这一代也没能顺利挤入上层圈子。
可叶凝霜虽是商女,安雪采却是叶家赘婿,那就更没脸说了。
安雪采实打实的草根出身,跟叶家一比,还要低一级,确实没眼看。
南安王虽是疯子,却不见得无脑。
所谓兔死狐悲,南安王可能还是要顾忌一下世家贵族个人感情,免得以后他们选择南安王时会心生疑虑。
就好似当初那位莲花教的教主唐鹤,就是伤及一位卢姓旁支贵女,搞得卫玄有机会开舞,使得莲花教成为众矢之的。
安雪采差了什么?他差的是底蕴。
本来众人今日是要看个笑话,此刻忽而发现叶凝霜这抱团取暖的建议竟也有些道理。
若河州覆灭,南安王下一步就是剑指津州,这竟是一桩必然之事。
南安王先行蚕食这些“软柿子”,等到蓄满了能量后,就挥鞭涌入京城,招纳各地豪强。只要这位老王爷造反成功,当真成就一番大事业,那么今日残忍又算得了什么?
到时候史书纵然加以如实记载,也不过是南安王屠青、河、津三州这么一句话。再记详细些,至多在后面再加一个数字。
津州如今算什么?大约也是欲降而不得。
思及于此,这些津州名士都背生冷汗。
蕊儿躲在披风后面,她听懂了一些,却不觉微微恍惚。
她不敢露脸,怕面对叶凝霜,蕊儿毕竟是有些心虚的。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让蕊儿出乎意料之外。
叶凝霜并没有含羞忍辱,反倒侃侃而谈。总之,跟蕊儿想得不一样。
之前蕊儿虽然唾弃了自己,可是此刻的她竟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候,一片微微发凉的手掌捏住了蕊儿的肩头。
那手掌是温柔软腻的,却带着一股子的力量,就好似铁箍一样,使得蕊儿不能妄加动弹。
“怎么了,看到自家小姐,你跟了公子,竟不好意思见人了?这人就是这般奇怪,一边有廉耻心,一边克制不住自己恶意。你呀,终究是个俗人。”
兰月娥轻柔的嗓音在蕊儿耳边响起,却蕴含了几分嘲讽。
一时间蕊儿面颊如同火烧,下意识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