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人生的路还很长呢,以后,一路上还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风光,若一直沉溺在过去的风景里,岂不是辜负了前路的美景和大好的春光?”
她看向斛律岚的目光温柔无比,既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小姑。斛律岚脸上慢慢红了,心中却涌起一阵酸涩,真的,可以过去么?
这么多年了,她总是忘不了那日永宁寺塔下瞧见的那一幕,它常常于梦境中重现,又常常会变幻成白马寺里漫天冰雪白梅中他回眸微笑的情景。
她起初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跟随女傅学诗,才知道这就是汉人所说的情窦初开和喜欢。
是的,她喜欢上了自己嫂嫂的前夫,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且无法将他忘掉,她想向他道歉,想向他表露自己的心迹,却永远也不可能……
她眼眶泪水越聚越多,伤心有之,又有些自觉对不起嫂嫂的羞愧。轻轻一吸鼻子:“那阿嫂会讨厌我么?”
谢窈莞尔,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季灵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我会忘掉他,遇见更好的人么?”
谢窈亦是一阵心酸,眼眶一热,轻轻点头:“会的。我们季灵会遇见更好的男子,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会白头到老,一生扶持,平安顺遂……”
她眼里已蓄满了泪水,边说边有珠玉滚落,沿着玉白如瓷的脸颊滑下,晶莹破碎。斛律岚再也忍不住,在嫂嫂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十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栏杆上守着,见春芜捧着碗冰酪自屋中出来,目光撞上,欲言又止。
春芜合上门,将冰酪放在栏杆上,悄悄地问:“魏王殿下怎么会把郡主送过来呢。”
十七摇头:“她不肯嫁人,我们殿下安排她和渤海封氏的小郎君见面,她死都不去。殿下叫郡主过来,也是想让王妃劝劝她吧。”
春芜神色惋惜。
也是可怜。
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个死人……
两人一时又陷入无言的境地,十七忐忑瞧她:“你……这些年你和他过得好么?”
和他?
春芜没好气地将那碗冰酪塞给他,扭头就走。她想,她要是成了婚,才不会巴巴地来给他送东西呢!蠢成这样,真不知道自己哪只眼睛看错了会看上他。
*
斛律岚就此在兖州住了下来,有了嫂嫂的开导,活泼许多。一来二去的,和芃芃也熟了。只是仍喜欢捏小姑娘的脸,把个芃芃唬得看见她就躲。
因斛律骁曾有意借兖州的广陵假道伐虢,送妹子来兖州,本也有层做人质的意思在。谢临原还有些放心不下,但见她姑嫂相处融洽,倒也不曾说过什么,只疑心这又是斛律骁使的迷魂计,为的就是使妹妹心软。
前线的战事却还在继续,齐军只在寿春停驻了几日,趁着士气高涨,继续向南拓土,相继攻克庐州、汝阴、庐江等郡县,沿淝水、施水南进,进攻濡须口,意图兵临长江,封锁建康上游。
又出襄阳之兵,沿汉水南下攻占汉口,与上游的蜀军共同对荆州形成包围之势,阻断荆州东下救援之路。总全国之兵,屯驻淮南,进攻隶属于兖州的广陵。
这场战役推进得实在太快,才是九月,齐军竟已兵临长江,只与都城建康隔江相望,又完美避开了江水的汛期,随时皆有可能强渡。
萧子靖心忧如焚,急召南方各郡县组织战船回援都城,却有数艘在进京的路上被人焚毁。旋即,由三吴通往建康的水路被人为地堵死,战船堵塞不得进,在途中搁浅数日。查后才知,原是齐军派出的间谍已深入南方各个郡县,扮做五斗米教的教众四处传播皇帝虐杀大臣、淫□□女之罪行,煽动百姓叛乱。一时间,建康城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此时,濡须口的长江之畔。
月笼寒江,烟涛滚滚。斛律骁手执马鞭,单人匹马地屹立在礁石之上,极目远眺浓重江雾后的南朝江山。
即便是前世,他也未能走到这个位置。当初,打下淮南和荆州后,北境爆发叛乱,他不得不折返,硬生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统一之机。
彼时他不会想到,这一放手便是隔世。
眼下,说不激动是假的。从永嘉南渡,群胡逐鹿,再到如今的南北分治,六朝更迭,天下已经整整乱了三百年。
而他拓跋魏氏,自牛川入主中原,亦已三百年。
太|祖离散诸部、进驻中原,世祖统一北方,逐敌万里,高祖复礼万国,以夷入华。
丕丕之业,与四象齐茂,累圣重明,终于至今。是前人一步一个脚印走下的路,才将他送到了此处。
他不会叫他们失望。这回,他定会完成比列祖列宗更伟大的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