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王未曾吩咐过,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谁不是这般厮杀出来的呢。就连他自己,早年也因为不是卢崔郑王的出身遭过讥笑,如今才熬出头。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只能靠她自己。
厅堂里依旧鸦雀无声,荑英默默拾捡着地上散乱的竹简,殿外却有声音传进来:“卢兄此言谬矣,大家都是拿的朝廷的俸禄,何来中书省给崔舍人容身之处。卢兄的意思,难道是说中书省在越俎代庖么。”
门外之人长身玉立,皎若芝兰修竹地立在天光里,身影颀长笔直,正是本已告假的封述。
这一声若金声玉振,铿锵清脆,堂中之人纷纷侧目,荑英先是微讶,旋即感激地向他看去。
视线相触,他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卢琮愣了一下,很快冷笑:“原来是洛阳令啊。”
“你倒也犯不着这般曲解我的话,历来国家取士都是男子,从未有过女子,你既和她同出魏王门下,自当比我们更清楚她是如何进这中书省的大门的。”
封述走进来,不卑不躁:“国家以才学取士,难道是只看男女之分的么?当年邓太后诏曹大家续写汉书,以卢兄之见,难道莫如去大街上随意拉个男人来写来得便宜?”
“那也仅是修书而已。”卢琮的脸色愈发难看,“可她操纵政事,凌于公卿之上,却是牝鸡司晨!”
殿外,宦官的通传声就此断在喉咙里,中书省大门外的陛阶下,才踏上第二层石阶的太后身形僵住,不过转瞬恢复如初。白氏给那通传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很快会意,扯着嗓子重新通传,于是堂中彻底安静下来,中书省诸人慌慌张张出来见驾。
“卢舍人,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太后眉目宁和。
卢琮早已惊得面如土色,只砰砰磕头请罪。太后语声冷淡:“洛阳令方才说得不错。”
“国家取士,只看才学,不论男女。卢舍人只持口舌之争,不务正业,即日起贬为符玺郎,迁往门下省。”
“至于崔舍人,朕知你近来帮衬着尚书台的政务,十分辛苦。便调往尚书台,担任尚书郎一职吧。”
尚书郎虽与中书舍人一职平齐,但尚书省总领庶政,实权远超中书与门下。反观卢琮,从第五品的中书舍人贬为第六品的符玺郎不说,实权亦大幅下降。
卢琮不敢反对,磕头谢恩。荑英亦谢了恩。
太后去后便有宦官来替荑英搬迁。荑英同封述走在后头,荑英问:“静之怎么来了,不是同太后告了假,说你病倒了么。”
封述淡淡一笑:“区区小恙何至于惊动朝廷,仆童擅作主张罢了。”
他面色苍白,星目下隐隐泛青。荑英想起昨夜送去的王妃的死讯,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
这猜测令她恐惧,只默默拭去了眼角湿润,感激地对封述道:“静之,这段时间可多亏了你了,殿下不在京中,我便像没了主心骨,若无你的帮衬,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没事。”封述安抚她,“太后已经诏了殿下回朝,殿下,很快就回来的。”
时光荏苒,转眼进入岁末,魏王的车驾终于回到了洛阳。
与此同时,谢窈亦已从北齐境内的高密郡登船出海,历经半月的漂泊,顺利抵达了位于南梁建康以南的临海郡。
船只入港,鼓若鸟翼的风帆徐徐落下。雍容华贵的郡守夫人郑氏在一众心腹奴仆的簇拥下,焦急地望着大船,见甲板放下,一名农妇打扮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平安下船,忙急急地走上去。
“我的儿!怎生瘦了这么多!”
美妇人掉下泪来,执着女子的手,眼泪如雨打在她手背上。
为掩盖身份,这一路上谢窈皆是荆钗布裙的装扮,饶是如此,亦难掩天姿国色。
这中年妇人则是她的姨母、临海郡郡守夫人郑氏。三人在高密出海时其疾特意请船只先行送了信,因而沈夫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日日派人在江口等候。
两人已有两年未见,沈夫人上一次见到外甥女还是两年前随夫君入京省职,彼时她丈夫、婆家聚在,幸福和美,而今再相见,却是物是人非了,连她自己亦被胡人掳去□□糟蹋,尝尽了辛酸。沈夫人瞧着外甥女明显憔悴许多的容颜,眼泪便似结成珠子,绵绵不断地落下。
姨母激动得落泪,谢窈却还记得礼数,强支弱体地挣脱她手行礼:“十二娘拜见姨母。”
冬日海上风浪甚大,她有些晕船,身子软绵绵的,这一拜便险些起不来,春芜忙将她扶住了。又代她歉意地与沈夫人地解释:“郡守夫人见谅,我们女郎晕船,一路上吐得十分厉害。”
“那快进车再说。”沈夫人心疼极了,忙命人驾来马车。
眼角余光划过跟在最后头的其疾,见他手里怀抱着个小小女婴,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她开怀,沈夫人脑中一片轰鸣,大惊道:“这,这是……”
谢窈脸上火辣辣的,却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这是外甥女的女儿,姓谢,叫芃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