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他即可借势收回。然正月十五夜里跑到人家家里去闹出两条人命,事情实在做得有些难看,嚣张跋扈如此,谁又敢替裴家说话?
一众大臣敢怒不敢言,天子尴尬望了两眼面色沉凝的斛律骁,干咳两声安慰了裴羲和两句,转而问起封述:“洛阳令可审问出什么了没?那些羽林虎贲犯下如此罪行,可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封述摇头:“此案尚在审理之中,几人俱言无人指使,乃是因为裴中书所上的那道奏疏而心怀恨意。”
这话一出,众人皆佩服起斛律骁当初的高瞻远瞩来,要了洛阳令的这个位置,他做什么不是被包庇?陆衡之道:“兹事体大,既然涉及到高阶官员,再由洛阳令来审理此案,不合适。”
“陆舍人这话说的奇怪。”
一直默不作声的斛律骁突然开口,“难道陆舍人之意,是洛阳令有意包庇?陛下和诸位也都不必明里暗里偷瞧着孤,事发之夜,本王正携妇在永宁寺里礼佛,中途也曾登塔,洛阳百姓皆可为本王做证。要查就查个清楚,别把什么罪名都往本王头上扣!”
一众偷瞧的大臣都讪讪低了头,陆衡之坦然迎着他视线,温温一笑:“下臣并无此意,只是觉得事关重大,或许应该像上一次审问济南王一样,在太极殿上请太后和陛下来审,百官旁听,如此,才好洗清魏王的冤屈。”
裴羲和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民女绝无指摘殿下之意!”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斛律骁起身,“廷尉审,陛下审,我皆可。反正做了亏心事的不是我,如此,也好少生些文章。”
“陛下,臣偶感不适,先告辞了。”
他看也未看陆衡之一眼,朝皇帝拱了拱手便退朝离去,大臣们窃窃私语,裴羲和立在大殿中央,回过头看着那一道在天光中远去的影子,若有所思。
散朝之后,裴羲和去了宣光殿看望太后。
亲人的骤然离世使太后一夜之间憔悴许多,裴羲和将她从榻上扶起,懂事地在她榻前侍药。
“陛下,会是那位魏王殿下么?”
室中宫娥都已散尽,只留了太后的几个心腹在内。一碗汤药侍奉完毕,她将今日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地与太后说了,不甘心地问。
太后苦笑,有气无力地:“你如今还想着嫁过去吗?”
裴羲和眼波一怔,两行清泪流下,凄然摇头:“羲和实在是不明白,若说是父亲我还想得通,可祖父往日也未得罪过魏王,他何至于下如此狠手!”
“朝堂之上,只有利益之分,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太后道,“为了一点利益仇人亦可成好友,反之,亲人亦可反目。他这般处心积虑地对付裴家,只是因为禁军而已。这件事,怨我……”
她喃喃说着,心如刀割,突然间一口鲜血涌出,软软一歪晕倒过去。羲和与守在床边的白氏惊道:“陛下!”
白氏忙命宫人请了太医令,太医令言,太后是伤心过度才会吐血,再度开了几味药。裴羲和与白氏忙忙碌碌侍奉太后歇下,退出殿来时,白氏面露犹豫,踯躅道:“……小娘子方才的疑问,奴倒是听说过些风言风语。”
她在这宫中快三十年了,从前的事,也隐隐知晓一些:“魏王的母亲慕容氏乃二嫁之身,嫁给他父亲之前,曾是前朝的彭城王妃。两人原本十分恩爱,彭城王不置妾侍,一心一意地待她,当年,可是叫洛阳城的女儿们好是羡慕。然景嘉七年,二人却不知因何和离……”
景嘉是北魏的最后一个年号,景嘉七年七月,北魏的最后一任皇帝思帝禅位于齐王高焕,齐朝建立。慕容氏彼时已改嫁了第二任丈夫、时任咸阳郡公的斛律桓,又七月,于齐延元元年的二月份早产生下长子斛律骁。
因慕容氏身份尴尬,彼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斛律骁的血统,但都因为斛律桓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而一一冲淡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替别人养孩子,视如己出也就罢了,立为继承人却是绝不可能。
太|祖一开始也未怀疑,但后来是裴司空写信说了些什么,便命人去查当年为慕容氏接生的稳婆。那时候朝廷正在诛杀魏朝的宗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前后死者七百二十一人,尸体皆入洛水,洛水为之不流。
然而太|祖最终也没动慕容氏母子一根手指头,反倒将皇后所生的嫡女太原公主与他订了亲。也正是因此,此后这二十余年,没有人再怀疑过魏王是前朝血脉。
宫闱秘事,人莫知之,裴羲和听后也愣住了:“姑姑的意思是,魏王不是斛律氏血脉,而是前朝的余孽?所以才会报复我祖父?”
白氏道:“我也只是想起,不能凭此就断定。”
裴羲和怔立在原地,足下漫上层寒气,沿筋络攀至脑后,一片冰凉。她从前总想不明白,先帝对他那样好,封他为异姓王,遗诏摄政,他为何一点旧情也不顾。若他是拓跋氏后裔,倒是说得通了。
可,可若真是这样,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便该是羡郎的啊!爵位,权力,都该是羡郎的,羡郎才该是斛律氏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