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这人出现都是这样。她不知是为什么,阿兄待她不好么?便只能归于陆衡之身上。
“为什么?”
陆衡之嘲讽一勾唇角,却拿起腰间佩着的同心玉,指腹缓缓摩挲着,神色温柔:“这应问你的兄长魏王殿下才是。”
“去问问他是如何得到我的妻子,又是如何在建康散播流言污我与他暗中勾结,置我全家上下三百口人一夕殆尽。陆某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可从未对不起他。”
他轻拉辔头,不再理她,缓缓前行。斛律岚眼中蕴满疑惑,举弓瞄准他寒风中清瘦萧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刻,转身即走。
陆衡之单人匹马,缓缓行回凌阴里天子御赐的那处一进制的小院。
原本圣上还赐了几个宫婢,但以他的俸禄尚且养不起这些人,便也推脱了。此时夜色渐浓,明月东升,流银光辉里枯叶哗啦啦地响。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立在门前,去摸拴在门上的锁:“小娘子还不肯走?”
眼前却一黑,几条人影从坊墙旁蔽身的梧桐树上跳下,持麻袋将他从头套到尾,脑后遭了重重一击,棍棒如雨而落。
*
翌日早朝,官员点卯,陆衡之便没有来。太后疑惑地瞧了瞧坐于文臣之首的斛律骁,吩咐宦者:“派个人去瞧瞧,太常丞如何还未至。”
斛律骁尚未察觉,正向天子禀报《尚书》重修一事。谢窈修书的书稿早被太后分发给了那五位协助她修经的经学博士,如他所料,除却嵇隽,其余四人皆持反对意见。
理由是经典乃国家大事,怎能草率地交予妇人之手,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博士甚至看也未看便将书稿打回——这些迂腐的老头子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傲骨的,即便知晓对方位高权重也不惧怕。反而觉得若真被对方“迫害”至死,才是留名青史的好事。
“陛下,既然几位博士的意见与我妇不一,那么以臣之见,当进行公开的辩论,请诸位大臣旁听,陛下意以为如何?”
他起身奏道,长身玉立,如松如岳。
高晟宣笑道:“若要举行公开的辩论,岂不是男男女女混合一室,我等又都能瞧见那位夫人的样貌?听闻夫人乃绝代佳人,前时谯国嵇氏的小郎君拜在她门下学习《尚书》魏王尚要设屏隔绝,怎么如今却又如此大方起来?”
斛律骁厌恶“大方”这个词,冷着脸道:“几位博士说得不错,经籍之传承关乎千秋万代,不得不重,若不公开举行辩论,岂能服众?若真是伪书,难道以济南王之见,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学下去?贻误后世学子?若不是伪书,也能安定人心,此实乃万全之策!”
又转向太后:“自然,济南王所言也有道理,臣恳请太后在太学为臣妇划拨杏台为辩论之所,设屏以绝男女,陛下与太后、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太学官员太学生则在台下参与旁听,如何呢?”
太学中的杏台乃昔年大儒郑玄讲经之处,中间有高台,四周有回音壁,回音效果良好,台下更可容纳数百人。
太后想想亦觉不错:“魏王想得周全。”
《尚书》真要修成,这青骓马的声望必然又会大涨。高晟宣犹要反对,这时却见一身素袍的陆衡之在两个小黄门的搀扶下入得殿来,左脚微跛地伏于殿下行礼,不禁笑出声:“太常丞这是被哪个仇家寻了仇?怎地这幅尊容?”
众人纷纷回头,果见他一张俊秀玉面遍布青青紫紫的伤痕,又都悄悄看向了斛律骁。
斛律骁视线冷冷一瞥,见了他这幅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形容亦是微惊,嗤笑作罢。小皇帝关怀地叫了太医来,陆衡之却坚持禀道:“是臣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无关他人事。擦了些药也就好了,陛下不必为臣费心。”
高晟宣则趁机道:“太常丞不必害怕,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你说出来,陛下和太后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朝廷不会置之不顾的,太常丞可不要因为惧怕对方权势而瞒之不报。”
高晟宣的党羽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明言是魏王的行事。陆衡之却始终坚持是自己摔的,斛律骁懒得与之争辩,威胁地瞥了眼小皇帝,高长浟无奈劝和:“今日的廷议就到这里,明日再议吧。”
下朝后,斛律骁脚步一刻也未停,径直策马奔回公府。谢窈正在关雎阁的窗前做针线,便见他风尘仆仆地踏进门,剑眉星目,熠熠生光:“有一件事,孤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