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行走在红墙之中, 信步往阿哥所走去。
正是午后时分,宫里一片安静。
春和景明的三月里,下过两场春雨后, 宫中的花开了许多。
弘历就见从墙头伸出来的一支玉兰花, 映着红墙琉璃瓦, 格外动人, 不免驻足看了一会儿。
阿哥所门口正在靠着门歇着被春光晒的打瞌睡的小太监, 于睡眼朦胧中看到人影站在门口, 定睛一看,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瞌睡了,连真魂都要飞走了。
宝亲王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阿哥所这地, 自打两年前五阿哥封了和亲王, 搬出宫外去后,已经没人再住过了。这里拢共剩下四个小太监负责洒扫,看门, 盯着里头大件的器具不失罢了。
长日漫漫也没什么活,小太监自然犯起了瞌睡。
弘历看着吓得要命的小太监跪在自己跟前磕头, 便抬抬手:“无妨, 起来吧。”
外头的请安和磕头声响惊动了在门里面躲着歇闲的太监们,一并出来请安。
弘历有些无奈:原本他一个人也不带,就是只想着回阿哥所看看曾经他跟弘昼比邻而居的院落,清清静静散散心, 叫这群小太监们一围着请安,他又没了心情。
刚要直接离去, 又看这墙头伸出来的一支玉兰花,雪白瓷实的花瓣,半开放的姿态, 实在是好看。便道:“你们有梯子,便搬了上去,折这一支花下来。”
小太监们如闻圣旨,连忙去搬梯子:要别的东西未必有,但他们天天擦东西,梯子最熟悉。
于是麻利的搬来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折了这支花。
弘历点头道:“送去重华宫,告诉看门的太监,是我命你们送去给小格格玩的,自有人收下。”
叫了小太监跑腿,弘历原想从身上摸银锞子赏下去,却发现今日因换了衣裳,碎银荷包没带。
便道:“送过去便给福晋请个安,再领赏吧。”
而弘历离了阿哥所后,也没了心情,便仍往养心殿去:他并不是无事可做瞎逛游,而是事情太多变故太多,以至于他有些头昏脑涨,心口烦闷。
不由想起当年弘昼还跟他住阿哥所隔壁,或是后来一个在重华宫,一个在阿哥所,总归都在宫里,遇到事能随时聊聊天,互相排解一二。
可这两年来,弘昼搬出宫去,他就只剩下自己了。近来太多事情压在心头,便想着回阿哥所去散散心。
而弘历走后,地上趴着的几个小太监爬起来,就谁去重华宫送花,争了个面红耳赤。
七嘴八舌地质问对方:“满宫里如今谁不想去重华宫露个脸领个赏赐,凭什么要你去不是我去?”
他们说的没错,如今谁都想跟重华宫关系好一点,再好一点。
因今年二月,皇上行完祭祀先农的祭祀,又亲自作为表率,作为天子亲耕了一亩三分地后,就病倒了。
虽说皇上从前也病过不少次,甚至在怡亲王的丧仪上还是吐血急病下的。但这回病的又格外不一样。
因这回,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慌得只会磕头,只道皇上有些险了,自己实在无能,居然还说出请道长们一起看病的糊涂话来。
这是从前从没有过的。
用新任院判的话说,皇上的年纪在长,之前的证候,甭管是吐血,发热,还是风寒,虽然看似都好了,但实则都是用药压下去,一次次消耗的都是皇上的底子,而皇上只是不肯好生保养。
而如今这一病,皇上是真的没有底儿可以消耗了。
若是能好,以后也不能再宵衣旰食的忙政务了,只好安心静养。
且说这已经是皇上登基来,换的第四个太医院判了。前一任朱院判在惆怅地掉光了所有头发后,终于也在惊吓忧虑中过世了,按照太医的年纪来说,朱院判实在是有点英年早逝。
皇上不得不再换一位。
而新院判被点中后,根本没有升官发财的喜悦,只是求神拜佛地祈祷宫中不要在出事了。尤其是贵妃皇子皇孙们,他可不想像之前几位前辈一样,被皇上削去官职给犯人治病,或是直接把命削没了。
结果上天倒是听到了他的祈祷,贵妃很健康,皇子皇孙们都很健康。
然而皇上病倒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他才上任难道就要给皇上陪葬不成?
好在皇上虽然病的凶险,但并没有一病过去,在病的不省人事几日后,皇上终是醒了过来。
醒来后,皇上召太医仔细询问了自己的病情,又亲自看了许久自己的脉案和药方。
在让太医退下后,皇上便召鄂尔泰和张廷玉,命这两位军机大臣留在京城中帮辅宝亲王处理政事,他自己要往圆明园去休养身子。
虽说从前皇上也常去圆明园,但那时候他去圆明园,整个朝廷和政治中心也跟着他转移,大臣们依旧去跟他汇报工作。
圆明园的前朝,简直就是紫禁城前朝的翻版。
可这回,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