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皇上对年家的处置并不重,所有刑罚基本是针对年羹尧一脉而行。
从前轰轰烈烈的年大将军府,如今便成了人间地狱,被拉出去杀头的杀头,被流放的也哭哭啼啼地上路,家中奴仆都挤挤挨挨跪在庭院里等着点名,日后都要没入官中为罪奴。
这两日,许多百姓都挤在路两旁看热闹。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廉亲王府中,八爷拿了一卷《西游记》,看着里头的苏武慢一词。
福晋给他上了茶,对着外头冷笑道:“咱们这位皇帝,口口声声君臣相得,千古楷模,到头来却杀了人家一家子,这样的千古君臣真是叫我这妇道人家开了眼了。”
其实关于这件事,八爷也是挺意外的:谁能想到老四登基后,第一个被干掉的居然不是跟他有旧怨的自己,而是最得力的臣子之一年羹尧呢。
廉亲王甚至忍不住在家里喝了摆酒自斟自饮喝了个畅快:既然是自己识人不清,前爱重后斩杀,君恩反复至此,那这个刻薄寡恩的帽子,老四你可要带好了。
与八爷同样看热闹的,还有九爷。
只是九爷这一高兴,就不免乐极生悲。
且说当日年羹尧身穿黄马褂,在杭州城门外激情演讲之后,江南民间的谣言风声四起不说,还出版了很多地下刊物,传播宫廷私密。以弘历来看,都觉得这谣言火热的有些古怪,必是有人背后捣鬼,何况皇上了。
自打年羹尧被押送回京,皇上就一直在让粘杆处留意京中几个重点怀疑对象的动态。
果然抓住了罪魁祸首。当日江南流言之事乃是九爷所为:这次年羹尧之死,九爷还准备故技重施再次在京里传播下流言的,结果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正所谓三年无改父之道,才算孝顺。
如今三年已过,皇上早不是碍于先帝孝期内,对老八等‘兄弟’只能先记账的新帝了,如今已然到了皇上可以清算旧账的日子。
对皇上来说,既然老九先不知死活地跳出来,那就从他开始!
两日后朝上,皇上因九爷借年羹尧之死,到处传播流言,行“狂妄悖乱,包藏祸心”之事动了雷霆之怒,当朝直接下旨将九贝勒爵位抹去,着其流放青海。
且就只让他孤身上路,妻女仍旧留于京中。
廉亲王在朝上,脸色变了几遍,终究归于寂然:几年前已经预料到的这天,真正来临了。
他出列跪下,为还在瞪眼睛十分不忿的九贝勒求情。
果不其然,皇上同样怒斥廉亲王,并立刻免了廉亲王总理事务大臣职务,责其归家反省。
八爷也只是如常请罪。
待到九爷被流放出京那一日,京中自然没有官员敢去送行。
唯有本该在府里反省的廉亲王去了。
八爷素服一身,按理说来送被流放的人,这是极为不吉利的。九爷却很高兴,笑着与八爷喝了几杯酒:“八哥,这一别,咱们兄弟只好来日地下再见了——也去问问皇阿玛,这是不是他选的好皇帝!”
后来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又命廉亲王在奉先殿跪了整整一昼夜。
廉亲王也无所谓。
事到如今,他还怕什么呢。
他还知道,皇上对隆科多也生了不满。他就盼着,皇上杀了年羹尧,再杀自己那位好“舅舅”隆科多,再杀自己这个亲兄弟——他要在地底下看着,老四这个皇帝,能有什么名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且说九爷流放出京当天,八爷当时虽与九爷对饮,笑着送走了九弟,但心里的苦闷和恨意实难为人道也。
就像人得了绝症,知道自己要死,可也没有个欢欢喜喜认命的。
他回了府中,正在换衣裳,便听人回禀三阿哥弘时到了。
八爷不由一声冷笑。在年家倒台后,四阿哥弘历几乎就是无冕的太子。皇上都下旨让他住到重华宫去了。
叫八爷来说,是真不知道弘时怎么混的:明明是长子跟弟弟们差着好几岁,明明生母从前是府里资历最深的侧福晋。让他拿着弘时这一手牌,绝对不会到今天这结局,怎么能叫弟弟后来居上呢。
“请三阿哥进来吧。”
廉亲王当着人的时候,脸上总是如沐春风的,他笑着请侄子坐了喝茶,然后感慨道:“人心冷暖,如今我被免了官职又遭皇上斥责,难为你还肯来看我。”
弘时听了这话,自己就先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从小八叔九叔就很照顾我,今日九叔……我也没能去送送,实在是……”
八爷转着手里的杯子,有点不解的看着弘时:这孩子肯定不随老四,那他随了谁呢,居然这样傻乎乎。
心里这样想,八爷脸上却只是含笑,柔和道:“无妨的。皇上近来心情不好,你若是去送了你九叔,只怕会惹皇上生气,这份心到了就罢了。”
弘时脸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