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明瑟馆内外一样的幽静, 太医院院判在一片静谧中听到熹妃的吩咐,不由脚下一顿,不敢自己应下, 看向贵妃。
这两位娘娘这是要说什么要紧话,还得话前话后都把脉。
宫里的秘密多, 太医院见得更多,院判有时候全当自己都没长耳朵和眼睛,只会伸手把脉,落笔写方。
院判看向贵妃,见贵妃也颔首,才领命退下。
贵妃便看向寿嬷嬷道:“嬷嬷出去陪着院判吧,叫绯英在这里伺候就是。”
寿嬷嬷临出门前, 忽然跪下给熹妃磕了个头, 这才出去。
贵妃看着寿嬷嬷的背影道:“原本去岁我就想让嬷嬷出宫养老的,嬷嬷只是哭着不肯,便一直拖到了如今。如今啊,却也不必出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回年府还不如跟在我身旁。”
宋嘉书只是捧着手炉, 听贵妃的话。
今日贵妃要见她, 必不是为了寒暄这些没要紧的话。
果然, 很快贵妃就进入了正题。
“嬷嬷方才给熹妃磕头, 是为了从前有些无礼之处, 还望熹妃见谅。”
宋嘉书只是一笑:“寿嬷嬷是贵妃的乳母,在宫人中资历最老,平日便是稍有礼数不到之处,也无妨的。”
贵妃望着宋嘉书的眼睛道:“熹妃知道我在说什么。都到了这会子,我这贵妃不过是个空衔, 还不知能不能再见皇上一面,你何必还跟我闹这些虚文。”
她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嬷嬷对熹妃的无礼,并不是倚老卖老,而是嬷嬷一直怀疑,懋嫔的鹦鹉吓到了福惠不是意外,而是皇后与你和裕嫔几人一起设下的圈套。所以这两年来,嬷嬷每每露出怨恨之意,想来熹妃你这样聪明,也不会毫无察觉。”
宋嘉书点头:“是啊,寿嬷嬷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们似的,谁瞧不出来呢。”
贵妃见熹妃依旧是平和且平稳的模样,终是忍不住脱口问道:“嬷嬷说了许多回,可我从不信,也没有跟皇上提过——但我现在要死了,熹妃,你告诉我实话,你们到底有没有害过我的儿子?”
宋嘉书不免叹息:贵妃这个人啊,其实是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别人的。她只是为了皇上的心意,强行逼着自己不去做生事的那个人罢了。
贵妃本性细敏多思,哪怕她无数次反驳寿嬷嬷,不许攀扯皇后和熹妃,可心里未曾不怀疑。
正如她对皇上的感情,无论她心底怎么告诉自己,皇上与她是有情分的。可在皇上开始冷落她的时候,她也开始怀疑起皇上。
这样的日子,只怕过得很痛苦。
贵妃就见熹妃神色依旧未改,语气也平常,回答自己:“贵妃娘娘,我没有害过,也没有起过任何要害七阿哥的心思。”她顿了顿,语气带了点无奈:“可贵妃娘娘,哪怕我就地起个誓,您又能信我吗?”
贵妃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是啊,自己为什么要问呢,就算问了,就算熹妃毫无破绽的答了,她也不能尽信。
宋嘉书并不是很在意贵妃信不信,她起身道:“贵妃娘娘若无旁事,臣妾就告辞了。”
“等一等。”
贵妃略仰头,看着已经起身的熹妃。
曾经,论在皇上心里的重量,钮祜禄氏半分都不能与她相较。可为什么到了如今,钮祜禄氏能仍旧稳稳坐着熹妃,而自己却落得连母家却都保不住的下场。
贵妃开口了:“熹妃,你是旁观者,这些年你觉得皇上对我是真心的吗?”
宋嘉书点头:“自然是。”
“那皇上为什么不能看在与我的情分上,饶恕我的家人?我要的不多,我只求他们能留下一条命。”
宋嘉书认真问道:“贵妃娘娘,这话您为什么不问皇上?”
看着贵妃苍白的脸色,她轻声道:“是不是您心里也有答案,皇上不会答应您的。甚至假如您真的问出口,连这些年的情分也都失了?”
贵妃终于落下泪来。
她似是问熹妃,似是问自己:“若是连我至亲的性命都保不住,这十年真心又是什么呢?又值得什么呢?”
宋嘉书不知该如何回答贵妃。
这些年来,贵妃的心思她也看得出来,在这个庞大的皇室中,她想做个跟皇帝真心相许的有情人。
作为嫔妃,她也已经求得其所想了——皇上给了她一个贵妃能拥有的最高的荣耀,以及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可皇帝的真心也不过是情而已。在生死攸关的权力巅峰,皇帝终究先是皇帝。
贵妃的语气里全然是茫然和不甘:“这些年来,我真的没有想要害过谁,也不曾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为什么要落到这一步。”
宋嘉书深深叹息:这世上又有谁错到真的罪该万死呢,可世上还是不断有人在死去。
她看着贵妃,想起了自己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原身钮祜禄氏因为高烧已经不在了。
那钮祜禄氏又做错什么了吗?
见贵妃情绪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