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的两声动静, 不但福晋立刻回过头来,还把一直端坐如佛像,眼睛合着的德妃终于吸引了过来。
德妃看到年氏晕过去后,脸上也露出焦急之色:年氏还怀着孩子呢!她无所谓, 但孩子可是自己的亲孙子。
德妃素来对年氏不怎么喜欢。因着母子关系, 四爷的妻妾, 德妃都不怎么喜欢, 而对年氏, 又格外不喜欢一点。
一来, 做婆婆的,没有喜欢娇花一样美貌又专宠的侧福晋儿媳妇的;二来, 自打年氏进府,别人就再也没有过身孕,而年氏生了三个孩子, 却已经死了两个, 德妃更为不喜。
于是这段时日,虽知道年氏怀着身孕素习娇弱,但德妃从未格外免了她的跪。
反正胎相已经近七个月稳固了,正所谓七活八不活, 这个时候就算早产,孩子也能养活了。
再者, 在德妃心里, 若皇上舍不得爱妾这样跪着,来自己跟前讨情面, 自己便也多了一点为十四说话的底气——皇上对一个妾室都格外优容, 难道还不能好好待自己的亲弟弟吗?
可这些想法是一回事, 看到年氏生生晕在自己跟前, 脸色苍白如纸又是另一回事了。
德妃深吸一口气,不再拿架子,准备叫宫人去请太医救治年氏。
还没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疾步走进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忧心愤怒夹杂的召唤:“太医!”
四爷既然到了,德妃就没有开口,任由四爷和福晋叫宫人抬来软榻,将年氏抬去侧殿,先行命太医诊治。
太医都不用宣,正是跟着四爷来的。
四爷本是怕德妃故意装病,或是真的寻死觅活出了事故,才叫太医随行。这会子正好上场,立刻抢救年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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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坐在榻上,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自己到底是焦急了,原本是老四对不起自己,可若是他的爱妾在永和宫跪出了事情,那倒是成了自己说不清。
唉,早知如此,就不该置气让年氏也一并跪着了。
太医出来的很快,身子跟手一起抖,抖得像个筛子。
本就在国丧期间,两位太医原看着就愁眉苦脸,这会子更是如丧考妣。他们深深伏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奴才们无能,这位……娘娘……”他们不知该怎么称呼年氏,就迟疑了起来。
四爷只听一个太医自陈“无能”,就觉得眼前一黑。
此刻还要撑着,喝道:“说,大人和孩子如何?”
太医们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索性壮着胆子一口气说完:“孩子,孩子必是保不住的,此刻已然没了胎动,若是不早早吃药并施以金针打下此胎,连大人也会有危险。”
室内一时安静如死,唯有四爷沉重的呼吸声反复。
剩下的人,包括德妃在内,一时都惴惴不敢出气。
四爷沉默了半晌,久到福晋都不安的请示:“皇上,年氏这里,还要您早做决断。”
四爷的手这才动了动,似乎有些无力的在空中挥动了一下,对太医道:“去办,朕要见到一个好好的大人。”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忙奔向外头,准备开药抓方。
屋内,四爷踱步走向德妃。
福晋跟了两步,又不安的停下。
四爷俯身望着自己的额娘,墨色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德妃,似乎在辨认,这人是谁一般。
德妃依旧端坐榻上,仰头蹙眉:“从方才皇上进门起,便未跟本宫请安问好。如今更是严厉骇人——皇上莫不是要为了一妾室,治罪本宫吧。”
四爷缓缓摇了摇头。
他退后两步,垂下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和神色。他一字一句道:“额娘既然心意已决,定要追随皇阿玛于地下,那儿子也没必要做这个皇帝了,理应带上十四弟一家子一并追随母后去。”
四爷的语气很轻,但又似含着千钧重量:“到时候,咱们母子三人,一并给皇阿玛认罪去。额娘觉得如何?”
是夜,德妃娘娘就开始进食了。
福晋照例带了李侧福晋和宋嘉书等人,在旁摆箸安盘。
按着规矩,由福晋给德妃奉汤:“请娘娘先用一碗汤暖暖胃吧。”
福晋是好意,她比较注重养生,觉得德妃年纪也大了,这饿了两天一夜,骤然进食怕不舒坦,所以先盛了一碗汤。
德妃这回也接了,甚至还用勺喝了一口,对福晋点头道:“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