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道:“我不过先帝留下的一个无用之人,怎劳动新帝和未来的皇后娘娘,带了这些个人来瞧我。”
不愧是亲母子,四爷的眼睛跟面容与德妃的一样冷,说不上哪个更冻人:“额娘言重了。”
德妃凝神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瘦了?”
四爷一愕,心底不是不感动的,只是那感喟还没有浮在脸上,就听德妃继续道:“你这几日在皇宫里做皇帝,养尊处优的,都瘦了,可想远在西北熬了这些年的十四还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四爷心底那点子刚浮起来的热气,立刻就像是被霜雪打了一样,冷了下去,连烟都不剩。
德妃见眼前将要做皇帝的儿子,提起亲弟弟来,脸上竟丝毫不见动容,也觉得心寒酸楚,老四这都还没登基立足不稳便这样,那几年下去,她这个额娘,十四这个亲弟弟,还不知要落到什么田地去。
所以必要趁现在,先帝爷刚去,新帝要做出孝敬母亲,施恩兄弟的态度之时,给十四争一争。
德妃的声音就不由带了哽咽:“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你在先帝跟前,力陈让十四去西北的,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从前先帝每每夸你待弟弟好,逢年过节,都想着在先帝跟前提一句,往西北送些新鲜物去。”
德妃抬手擦了擦眼角:“可你既知道他的辛苦,又记得这些小事,怎么不记着最要紧的事儿?你亲弟弟如今还只是个贝子呢。”
“若说从前,你是做王爷的,不好说话也不怪你。可如今你说了却是天下最算的,竟也不提。”
“先帝爷驾崩后次日,你便封了两个亲王,一个郡王出去,谁都想到了,就是想不到十四。”
德妃娘娘说的这事儿,是四爷登基后,立即升十三为和硕怡亲王,次日又再次升八阿哥胤禩为和硕廉亲王,废太子长子弘皙为郡王之事。
这三个重量级王位批发出去,众人就都明白:十三爷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从光头阿哥直接到亲王,实现了八级跳,而弘皙阿哥这个郡王,多半就是顺着先帝的意思,保全废太子一脉。
唯一让众人有些迷惑的,就是从前八贝勒,如今廉亲王的晋封了。这位不是跟新帝从前多有龃龉吗?难道如今已经冰释前嫌?没听说啊。
不过皇上嘛,总不会让人摸准所有心思,所以众人只得先看落在实处的册封:新皇在诸位兄弟里,只看重十三爷和八爷。
倒是先前的抚远大将军,亲兄长登基,至今也没什么恩旨。
德妃正是得知了此事,才不免伤心,觉得老四不体恤照看十四。兼之多少有些流言传到她耳朵里,她心里也有个疑影:虽说皇上这两年待老四是看重,甚至养雍亲王府的阿哥,还让雍亲王巡察八旗。但要是往早先算,近五年来,皇上待十四也分外看重啊,给了兵权不说,当时十四出征的时候,用的可是天子仪仗,这可比什么都板上钉钉,是所有官员都亲眼看着的。
到底皇上驾崩的那一晚,只有隆科多在畅春园,老四是第一个赶到的皇子,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别人再也不能知道。
想起隆科多,德妃就不免想起隆科多的亲姐姐孝懿仁皇后,胤禛的养母。明明胤禛是她的亲生儿子,却偏偏多了这么出身、家世、位份都比她强的养母!而胤禛,也从来觉得佟家人是亲眷,管隆科多叫舅舅,更让她伤心。
德妃只要想一想,甚至连胤禛的皇位……都脱不了孝懿仁的家族,她心里就堵得什么似的。
这会子德妃越说越伤心,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拿来问四爷:“新帝,你若恼了我,嫌我伤心坏了说话不防头叫你生气便只冲着我来。如今今日又当着众人下十四媳妇儿的面子,叫她按着府里的爵位站到众人之后去?浑然不顾我伤心需要人安慰也罢了,更要紧的是,叫旁人一看,岂不都看轻十四一家子,这也是你做哥哥的道理?”
随着德妃一句句的逼问,四爷的脸色越来越淡漠。
在德妃说这些话的中间,他还想打断反驳一下:原来额娘也知道我从前只是王爷,不好说话,原来额娘也知道,昨日你说话不当,惹得众人非议。
可后来,他见德妃对这些事都毫无愧意,心心念念唯有十四,四爷就失去了所有想要跟这位亲额娘交谈下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