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后,殷妙一脸菜色地踏上德意志的土地。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想象中舒舒服服睡一觉,睁开眼睛到地方的场景根本就没发生。
先不说经济舱内空间有限,她的双腿全程都只能委屈地缩在座位上,来回变换那几个姿势,到最后肿得连鞋子都穿不下,差点需要乘务员搀扶她起身。
再说俄航的飞机餐,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谷物沙拉搭配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咸蛋挞,让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生生难受了一宿。
另外,转机的三个小时也是暗潮汹涌,单薄瘦弱的殷妙仿佛来到巨人国,到处都是虎背熊腰的欧罗巴大汉,她简直像只误入熊窝的红眼小兔子,吓得只能躲在候机大厅里一动不敢动。
直到此刻走下飞机,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殷妙才重新恢复精神。
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她雄心勃勃,她斗志昂扬,她宛如热血中二少年,恨不得握紧拳头振臂高呼:“我是殷妙,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
很快,属于她的时代消失了。
从法兰克福机场到火车总站,她花了十五分钟。
然而从火车站登上近在咫尺的月台,她花光了一辈子的力气。
没有电梯。
殷妙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台阶,然后低头比了比自己的行李箱。
30寸的超大号箱子,高度稳稳到她的腰部。
她亲爱的妈妈担心她出国以后吃不香睡不暖,特意塞了一台电饭煲、一个大铁锅、以及一床鹅绒被进去,都是货真价实的国产好品牌,绝不缺斤少两。
殷妙试着提了提行李箱,纹丝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整张小脸憋得通红,终于拽着它往前挪动了半米。
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的箱子不干人事。
她无助地对着空气捶了一拳,想哭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一把提起她的行李箱。
对方用力的瞬间,殷妙甚至能看清他手背上纹路清晰的筋脉。
时间在这瞬间变得格外缓慢,周遭画面晕染成了港式老电影的昏黄色调。
长镜头慢慢定格,夏末的风从她耳畔拂过,她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穿着连帽卫衣,头戴耳机的金发少年与她擦肩而过,耳机里隐约传来激烈的鼓点声。
他帮她把箱子拎上月台,然后安静地侧身等她,低垂的眼睫中藏着一抹深绿。
殷妙蹬蹬蹬地小跑上去,向他轻声道谢:“Vielen Dank.(非常感谢)”
少年皮肤很白,整个人又高又冷,殷妙踮起脚尖都只能够到他修长的脖颈。
她注意到他的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浅色的痣,正随着他的气息上下起伏。
他没摘耳机,冷淡地朝她点点头,转身几步就走远了。
殷妙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口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她感觉自己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少年看上去也在等车,站了一会后应该是觉得无聊,右拐进了站台附近的一家亚超。
殷妙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他,直愣愣地推着行李箱跟上去。
少年在超市里转了几圈,偶尔停下脚步,认真研究起粉丝和面条的区别,之后随手拿了瓶饮料去结账,而殷妙落后几步,扒拉在货架上鬼鬼祟祟,像个痴汉一样偷摸跟着他。
走近收银台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在和老板说话:“%……zha。”
他的声线偏低,带点年轻人独有的清朗磁性,比殷妙最喜欢的声优还要动听。
老板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乌龙茶上,心领神会地纠正他的发言:“这叫cha。”
少年皱了皱眉,依旧固执地重复:“zha。”
老板耐心地现场教起拼音:“不是zha, 是cha,你跟我念c-h-a,cha。”
少年提高了嗓门:“zha!”
老板寸步不让:“哎呀,都跟你说了是c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