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山谷。
齐膝的杂草叶片锋利如刀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腥气。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半地穴式,此时“城”还不能称之为“城”。
顺着山谷,丘陵起伏不绝,尽头是巍峨屹立的雪山。夕阳打在万仞岩壁,雪线之上光芒耀动,雪线之下被黑夜暮色尽数吞噬。
而在黑夜之中有一团耀眼的火光——
那是祭坛正中噼啪燃烧的火塘。
围绕着火塘,祭司头戴黄金兽纹冠冕,以镀金青铜面具覆面,身着黑色皮甲,金帛带缠身。祭司手持一柄青铜长剑,载舞载歌:“东西之母,出驭星辰,献牲以刿,率民事神……”
顾越眼中火光跃动。
祭祀祷词音韵晦涩,传达过来却毫无阻碍。
他们在祈求那颗星星消失。
那“光团”竟是把他带到了公元前1214年,再睁眼时,就像他生长于这一方水土,祭司念叨的就是他的乡音,祭坛旁,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也都“似曾相识”。
顾越微微眯眼。
人类意识是神经元集群中的信息涌现。
对于熔金之城的高等文明来说,自己大脑里850亿个神经元竟也能轻而易举操控。
就在顾越琢磨高等文明的档口,陆成济还在哇呜乱叫:“这特么是些什么——”
顾越手腕微动,指节在反绑自己的绳结上摸索:“傩舞。”
噼啪。
又有人把木柴扔进火塘,祭坛上的焰火再蹿三尺高,几乎要照亮整个夜空——
夜空中央,一颗妖星正在熊熊燃烧。
顾越兴味盎然看着。
几乎所有文明的起源都伴随着巫觋、祭祀。在“人们”无法理解自然的年代,山川星辰皆有神性,人类祈求神性“垂怜”谋生。
眼前的祭祀舞竟是和人类先祖不谋而合。
陆成济艰难开口:“顾同学,好看吗。好看就是好舞。一会儿把咱两扔进火里,更好看。”
顾越:“单看坑底的白骨,没有灼烧痕迹。人牲是在四肢折断反绑之后,砍下头颅而死。”
陆成济崩溃:“用得着说这么详细?我脖子已经开始疼了,你说咱们在这儿死了能回去吗——”
陆成济猛地咽下了后半句。
火塘旁,祭司已然转身。
第一个从祭品中出列的是个络腮胡子、一身伤疤的男人,他没有任何束缚,就直直跪在火塘前。
顾越思索:“他是自愿人祀的。”
那执剑的祭司也微微躬身,祭坛旁的城民齐齐站起,右手扶在左胸,像一座沉闷哀恸的墙。俄而有金石声起,是鼓是铙,是钟是缶,如千万人哭。
男人向火塘伏地长叩。
干涸的嘴唇念着悼辞。
这人是真的相信,鲨了他自己能取悦神明。
顾越不再关注原始愚昧的巫术仪式,视线再次落在祭司的黄金兽纹冠冕身上。和三星堆用于国傩大典的祭器不同,眼前镀金的冠冕、面具把祭司的脖颈往上覆得严严实实。那些站在祭坛下的孩子里,同样戴着青铜面具。
顾越:“我知道了。”
陆成济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什么?”
顾越缓道:“超新星爆炸之后,伽马射线击穿大气层,之后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紫外线等太阳辐射大量穿过破损的臭氧层,对人体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
“能挡住辐射的,是金和铅和铜。所以他们给屋顶镀金,给还没成年的孩子戴上青铜面具。”
顾越从祭坛下那一张张带着面具的幼小脸孔看去。
他们瘦小、孱弱,脸上的面具根据年代不同,氧化出斑驳的色泽。
从面具数量来看,在此之前,熔金之城不只经历过一次星摇。
还停留在交感巫术阶段的原始文明无从理解其中的原因,但他们一定死了许多人,才摸索出其中的一点点关联。
顾越微叹。
在死亡中摸索经验的文明,千年后又在星摇中死去。
“所以,你想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顾越问道。
陆成济还在抖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