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眼睁睁看着顾明恪绕过屏风, 走入她的寝殿。李朝歌眉心跳了下,换成其他男人,李朝歌的刀早就架到对方脖子上了, 但那个人是顾明恪, 没有七情六欲、永远公私分明的顾明恪, 李朝歌没吭声,忍了。
顾明恪走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有多想, 但是等他站到李朝歌床前,看到李朝歌抱着绮罗衾被,衣襟松松散散, 长发自然搭在身后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不妥。但是李朝歌已经伸出手腕, 神态大大方方, 没有任何旖旎之意, 顾明恪这时候要是退出去,反而会尴尬。
顾明恪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一本正经地搭上李朝歌手腕。他目光随意一扫, 正好看到李朝歌衣领下漂亮的锁骨, 以及那双清澈明亮、毫无防备的眼眸。
顾明恪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视线。顾明恪不敢再看李朝歌,然而视线后移,是微微褶皱起来的床单,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主人是如何翻身、如何入睡, 视线再往前移,是大红的锦被,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腕柔柔搭在刺绣上, 红白冲撞, 显得那只胳膊尤为柔软美丽,不堪一折。
李朝歌等了许久,还不见顾明恪说话。她的心不由紧绷起来,小心地问:“情况很严重吗?”
李朝歌皱着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顾明恪猛地回神,意识到他竟然走神了,刚才一直搭着李朝歌的脉搏。
顾明恪立刻收回手,他的表情依然纹风不动、清姿如月,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比往日着急很多,不复稳重。
顾明恪说:“妖毒不成大碍,但是这种毒里有死气,和灵气天然相悖。为了你日后修行着想,这些妖毒一定要全部驱除,不能有丝毫马虎。”
李朝歌松了口气,吓她一跳,顾明恪一直不说话,她还以为出大事了呢。李朝歌点头,放下袖子,就要收回手:“好,我会注意的。”
然而不等她说完,顾明恪突然伸手,手指在她的肩膀、胳膊几处穴位点了一下。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动作也干净漂亮,李朝歌看着他的手愣住了,过了一会,才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清气洗涤,穿过奇经八脉,在大周天里游走一圈。她的身体瞬间轻巧起来,那股挥之不去的妖毒也消失了。
李朝歌感受了一下,惊讶问:“这就解决了?”
“没有。”顾明恪说,“我用我的灵力帮你洗筋伐髓,但修行之人最忌讳死气,一两次伐髓未必全部拔除,最好多运行几次。”
李朝歌挑眉,转而抓住另一个重点:“所以,七月十四那次,也是你帮我解毒的?”
顾明恪没回答,他敛袖起身,平静地朝外走去:“时辰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李朝歌看着顾明恪的背影,心想这实乃神人也,用凡人的七情六欲揣度他委实是侮辱。李朝歌拍了拍衣袖,后仰躺到瓷枕上。月光透过窗格,静静倾洒在地上,今日大雨,晚上却有很好的月光。
顾明恪已经回到外殿坐榻,继续看他的卷宗。为了不打扰李朝歌睡觉,他把灯熄了,反正他是神仙,夜晚根本不会影响他视物。
李朝歌躺在床上,忽然毫无睡意。她不由转头,长久盯着顾明恪的侧影。
隔着床幔和屏风,他的身姿影影绰绰,只能看到侧脸极白,濯然若仙。李朝歌躺了一会,低声开口,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问什么人:“二选其一的时候,为什么被舍弃的那个人总是我呢。”
李朝歌声音很低,如香炉上的青烟一般,一晃就散了。但顾明恪手里的动作却忽然停下。
李朝歌闭上眼睛,喃喃声微不可闻:“六岁的时候走丢,十六岁好不容易回来,却要被兄长送去和亲。父亲没说同意,却也没说不同意。”
李朝歌从来不会被外因扰乱心神,在她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别人给她,她涌泉相报,别人不给,她也会自己去夺。她从不为别人的态度而伤春悲秋,患得患失。
但是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无法控制心绪,生出一种强烈的激荡感。可能是这一天内大起大落,她的情绪经历了剧烈起伏,可能是人生轨迹逐渐和前世重合,强硬如她也觉得灰心丧气,可能是月色太好,也可能是第一次身边有人。
她突然有许多话想说,然而话到嘴边纷纷扰扰,字字都重要,却又一个字都不必说。最终,她只是叹息般说了一句:“我发现,从小到大,幸运从来不会降临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