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啊?”
烈日烤着柏油马路, 黑色的粗糙颗粒融化成黑芝麻糊,走一步黏一步,大滴的汗珠往下坠, 砸进一颗颗小塘里。
刚上六年级的少年, 怀里抱着一个比他脑袋大的篮球,茫然地蹲在马路伢子上, 望着面前哭得像个小泪人的粉白团子,满脸不知所措。
团子比他矮了一头,瘦弱得像是橱窗里展示用的娃娃,小得很。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胸口还绣着漂亮的卡通太阳,下身穿着一件做旧的水蓝色牛仔裤,和普通孩子穿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那张粉白的脸, 一小截莲藕似的手臂, 和其他玩泥巴摔炮仗的皮孩子有明显的区别。
少年好奇地看着他快白到快要透明的皮肤,忍不住探头多看了两眼,犹豫地问:“你是……妹妹吗?”
不料团子听见这句话,哭哭噎噎得更加厉害了。
他并不像其他小孩一样, 一哭起来就是天崩地裂的架势, 大人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哄他。团子抬着两只手,渐渐褪去圆润的白皙手臂挡住了大半张脸,手掌下只有细小得像奶猫似的抽噎声, 还有一连串豆子大、坠在他下巴上的眼泪。
少年看了半天, 翻了翻口袋, 羞愧地发现只有半张自己擦过汗的脏纸巾。他想了想, 找了一块干净的上衣角, 擦啦一声,撕下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
“……”
团子似乎被这道响声吸引了,怯怯地把手臂挪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又透着粉的脸。
少年一抬头,正好望见面前那双大大的、圆圆的,还含着泪水的乌黑眼睛。
这个妹妹,好可爱啊。
他忽然有些羞涩,沾了点篮球灰尘的手掌在身上反复擦了擦,才把那块布料递了过去,“擦……擦擦脸。”
团子不哭了,但也没接过那块奇形怪状的手帕,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水雾渐渐褪了下去,露出乌梅一样的漂亮眼仁。
少年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说得含糊,似乎是觉得对着小团子说这些有些丢脸,半晌后又说,“疼不疼?”
爸妈都去公司了,暑假放假在家没人管他,少年在家附近的空地上打了会儿球,投篮的时候没注意力道,不小心砸到路过的小孩,把人家弄得哭了好半天。
团子坐在阴凉的地方,两条瘦弱挺直的小腿挂在台阶上,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半筒袜、黑色的小皮鞋,漂亮的小书包歪歪扭扭地倒着,书包带还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手臂上。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头发,像光滑的缎带似的,碎发被理发师修剪出刚刚好的长度,垂在额头和耳边,像是一只刚长出被毛的奶白垂耳兔。
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团子的脸颊,软软的,一戳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掐着嗓子、尽量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呀?”
团子却以为他在故意学自己说话,嘴唇抿在一起,眼睛一眨又升起了半片水雾,半天后才呜呜地说:“爸爸说名字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
要换做是别人,这么大的人了还听爸妈的话,少年是铁定要瞧不起的,但是他看着团子柔软的脸,平时的做派全然丢到身后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
好乖哦。
他像是遇到了心爱的玩具似的,喜爱得紧,好声好气地和团子解释,“你爸爸说的是陌生大人,但我是小朋友啊,我也就比你大几岁吧……哎,你多大啊?上三年级没有?”
小孩子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年纪小。
团子抽抽噎噎地辩驳:“我不小了,下学期就六年级了。”
“啊?”少年一脸惊讶,“那我就比你大一岁啊?”
“你上的是淮海小学吗?”
少年看着他胸前别着的学校胸章,“我也是淮海小学的,不过今年已经毕业了。”
他下学期就上初一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眼下说起这个,少年心里还有些失落。
要是早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