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击致命,政治矛盾很可能升级为党争,到时候国家大事很难正常处理。
王渊做事留三分,杨廷和心知肚明,两人早就达成默契。
因此遇到八省旱灾的大事,双方才可以密切合作。这在嘉靖朝是不可能的,政治斗争过于激烈,都不给对方留活路,互相之间拖后腿,最终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王渊突然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课税改革也推动一下。”
杨廷和眉头紧皱:“就算要改革,也该明年再说,现在必须稳定地方。”
王渊解释道:“我并非是要大概,而是改实物课税为征钱。目前,银元与铜币已经流通各省,但只有部分税项是缴纳银钱,其余还是以实物税收为主。不如借着八省旱灾之机,从明年开始,地方课税全部折算为新钱(银元、新铜钱),好让地方也多一些喘息余地。”
蒋冕问道:“粮食课税,若全部改为征收银钱,那每年的漕粮从哪里运来?”
王渊说道:“保留运河、长江沿岸,部分产粮区的本色征收。这些地方的粮课,足以支撑每年400万石漕米。”
四位阁臣暂时没说话,都在仔细思量利弊。
若只保留长江、运河两岸,部分产粮区的实物税收。那绝对能省下无数运输成本,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但会伤及漕运官员、士卒的利益。
毛纪问道:“一旦完成改革,空置下来的漕兵、漕工,至少在二十万人以上,这些人的生计如何安排?”
王渊笑道:“大部分漕兵、漕工,恐怕日子会更好过。”
众人沉默。
事实真如王渊所说,漕兵、漕工看似有铁饭碗,但他们的生活非常艰苦。就算没有运输任务的时候,也会被漕运武官役使干私活,整年劳累却没啥工资可拿,只能凭借微薄的口粮度日。不运漕米了,反而是好事,他们可以自己打工赚钱,是一种人力资源的解放。
可万一找不到工作呢?
而且,找工作之前,还得解决他们的户籍问题,漕兵和漕工的户籍是单独立册的。
这才是重点,也是官员所说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本意。
王渊继续说道:“改粮为钱的地区,少量漕兵和漕工,继续留用运输税银,剩下的全部转为民户!”
“不可,”蒋冕提醒道,“全部转为民户,对王尚书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对那些漕兵和漕工来说,他们只有户籍,却不能分到土地,全都会变成流民。一下子多出二十万流民,若有宵小振臂一呼,行那陈胜、吴广之事怎办?”
王渊微笑道:“官府不再钳制户籍便可,流民自然都能变成游民。”
“胡闹,”杨廷和坚决反对,“若不再钳制户籍,天下丁粮如何征收?”
王渊说道:“最合理的办法,应该是‘摊丁入亩’。但摊丁入亩肯定无法推行,那就暂时不管。丁粮如何征收,地方官自己会解决,你盯着户籍,丁粮就好征了?”
杨廷和无言以对。
丁粮,即人头税。
康熙说“盛世滋丁,永不加赋”,不是说国家不提高税收,而是说以某年为定额,今后新增的人口数量,不用再缴纳人头税了。
这八个字纯属废话,就算国家想加征人头税,那也是难以办到的,地方官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法定人头税越多,地方官就越难完成任务,因此主动瞒报人口,户籍黄册上的人口数量总是难以增长。
雍正搞出一个“摊丁入亩”,人头税因此取消,全国人口顿时爆炸式增长。这并非意味着,真实人口数量打着滚的往上翻,而是百姓和官员愿意如实进行人口登记了。
大明的人头税,主要有三种,即:里甲银、均瑶银和盐钞银(还有其他税种,但可以忽略不计)。
盐钞银,就是按照人口数量,征收食盐消费税,这笔钱需要上交中央。
王渊的新盐法,实际取消了盐钞银,把消费税直接算进盐价里面,零售盐价反而因此下降了。这里面的差额,以前都被私盐利益集团赚走。
里甲银和均瑶银,不用上交中央,属于地方财政收入,也是皂吏们的重要灰色收入来源。
为了逃避人头税,全国产生大量黑户,大明的人口数量,相比开国初年也不怎么增加。地方官和里甲长,全都胡乱摊派,早就不按户籍行事,杨廷和的担忧纯属多余。
几百年后,有个叫马伯庸的学者,从史料中发现一桩奇案,完美显示了大明的人头税有多混乱。
却说,有个叫帅嘉谟的人,在徽州府担任会计员。他发现,徽州六县的人丁丝绢(人头税的一种),全都算在歙县百姓身上,其余五县两百年没交过。
帅嘉谟立即上疏朝廷,把事情捅到都察院。消息泄露之后,帅嘉谟被人追杀,侥幸逃命回乡。
数年之后,帅嘉谟再次回徽州做官,而且官职变得更大,他当然要一雪前耻。五县士绅百姓联合抗税,还把徽州府衙给包围了,事情一直闹到中央。朝廷被迫减税,让六县平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