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吗?”
咨询室内粉刷成了明亮的糖果绿, 三面环绕着落地窗,室外绿林茵茵,四照花开得烂漫而鲜活, 阳光从鹅黄色的窗纱外透进来,洒在了女人的苍白侧脸上。
苏雪雅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轻声问着,试图降低她的防备心理。
她的一头长卷发扎成了马尾, 衣着简约大方, 每一处褶皱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像一个严谨到有些刻板的人。
但当她终于开口回答时,却是用平静的口吻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从不这么认为。”
她说“从不”。
苏雪雅很快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关键的信息。
——从不,就是一次也没有过。
真是令人惊讶, 却又理所当然的一个事实。
苏雪雅想着,克制住了立刻在病历本上记录下这句话的念头。
这两个月时间下来,她已经在这个病患身上吃过了很多次的亏,所以到如今,她索性脱掉了白大褂,舍弃了病历本,甚至改造了一个更娴静的咨询室, 为这个患者进行后续的治疗。
整个治疗的过程, 她都必须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和立场, 去跟她建立沟通。
扎着马尾的女人侧头看了眼窗外, 苏雪雅立刻顺着看过去, 窗外是一片绿草坪, 同事们饲养的小白兔正在草坪上跑来跑去。
的确, 现在又到了它们的放风时间了。
而自己还得继续工作才行。
苏雪雅想着, 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沟通, 面前的女人却难得主动开口道:“认识我的人,大多都认定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因为我看起来很像。”
她说“看起来很像”。
苏雪雅再次意识到,今天的她已经有了倾述的意愿,这可真是两个月以来的最大进展。
“只是看起来吗?”她顺着往下问。
“是,只是看起来。”
这一句话,她用了中文回答。
苏雪雅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谈话了,为此甚至不着痕迹地前倾了上半身,用一个更专注的姿态去倾听。
她的患者终于收回了看着窗外的视线,继续以一个相互尊重的——目光对接的方式,往下阐述着她自己。
“社会总是更容易接受一个刻板的、认真且严肃的老好人,而非其他不稳定的因子,不是吗?”
她说出这句话时,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苏雪雅却读懂了她的嘲弄。
“是的,所以人必须在适当的时候扮演一个好人,这样才能被认可,也不会被警惕。”
苏雪雅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回答。
她似乎并不在意苏雪雅的窥探,只平静地说着她现在打算说的、或者是想说的话。
“严谨的,有能力的,美丽的,毫无攻击性的,种种词汇组成了一个最适合生存的角色,这个就是旁人眼里的我。”
“他们所认为的——那是个不错的女人,美丽且优秀,认真又有原则,最重要的是她很无害。使用起来再方便不过了。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置于一个家庭里。”
两个相对着的单人沙发中间有一个小圆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标准的Chess,黑白棋子都还在最初的位置上,显然这位患者对它并不感兴趣。
苏雪雅听着她平缓到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心情却很难平和。
——她对面前的女人共情了。
虽然她的职业必然需要对患者共情,但此刻她并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个纯粹的聆听者,在这样的立场下,她的共情只是一种动容。
推己及人的动容。
她们聊了很多,话题没有边界,看似跳跃,实则全由对方主导。
苏雪雅想,如果她不是清楚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位需要治疗的患者,一定也会像旁人一样看待她。
聪明、强大、美丽,每一个都像是她的代名词。
可惜现实里往往没有那么完美的事物。
“……所以你曾有过吗?因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而改变原则——哪怕只是你自己设定给别人看的原则。”
最后苏雪雅问出了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这触及了更深层的东西,而面前这个防备心理过强的女人多半不会让她试探得这么轻易。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停顿太长时间,就给出了答复:
“那可太多了。”
她说出这句话时,那双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里第一次照进了窗外的阳光。
“太多了,吃得完吗?”
左颜看着这满满一桌的菜,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已经粘在了那一盘盘的羊肉卷上面。
她咽了咽口水,等服务员一走,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往锅里下菜了。
游安理懒得回应她的“虚伪”,调好了蘸碟就放到她面前。
左颜的第一片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