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对自己的评价都颇为公正, “无耻”二字位列其中,他基本没体会过理亏的情境,只因即便是理亏他也能舌灿莲花地变为对方理亏。
然而此刻, 他理亏得无言以对。
林寒见的目光堪比最锋利的刀剑,趁他理亏羞愧之时,将他批判鄙视得淋漓尽致。
“……哎。”
沈弃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深觉穷途末路,前路黯淡,显然他已经从这一件简单的事, 预见了遥远以后的数次落败, 他试图缓和气氛,将项渔舟所营造出的恐怖凝固氛围松一松,“今日不同往日,父亲已经找到了择情咒的解法, 只是我遭灵力反噬,才棘手些。这会儿我还能坐在你面前东拉西扯, 就已经是最有力的证明了,你不要听项渔舟乱说一气。”
林寒见闻言,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唇边跟着浮现出一抹冷笑:“你着人把项医师请来, 让我听听他亲口所说,现在又让我不要听他乱说一气, 我要是没脑子, 大概就信你了。”
说辞之烂, 沈弃深以为然。
实在是没想到项渔舟如此担不起下属的责任, 一点儿台阶都没给主子留, 还把戏台砸了个稀巴烂。
沈弃便好好地同林寒见诚恳道歉:“隐瞒你这件事, 是我不对。”
林寒见乜他一眼:“你当真觉得是你不对?”
“诚然是我错了。”
沈弃无比诚恳。
林寒见颔首:“好。”
沈弃惊讶于林寒见的好说话,看她态度还以为绝不善罢甘休,往后几天,沈弃才算是知道了林寒见此刻这个“好”字的真正含义:凡是搭脉问诊必不能有所隐瞒,凡是药就盯着他一碗不落地喝,凡是有妄动操劳的迹象便二话不说地堵着他去休息……其中别说是哄他两句,哪怕是他动作稍慢了,林寒见都能端着一脸温柔和善的笑,亲切地帮他回忆他亲口认错的全过程。
莫说沈弃本人没见过这阵仗,一众心腹下属对这副场面同样陌生至匪夷所思,心底疑惑丛生,看着沈弃都错觉地想着:这大约不是我们阁主,流风城的那场混战中,有谁将阁主调了包吧?林姑娘也变了许多,相较以前“放肆”得多,对阁主的态度时常令近卫心惊胆战。
风季作为沈弃的半个继承人——确实被沈弃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过,然而他学得不算合格,原本炸毁王座后要推他上位,现在计划未行,怎么算都只能够上“半个”——风季对林寒见怀揣有一种隐隐畏惧却又莫名不希望她出事的心态,可能和林寒见当初射出的那箭有关,可能和沈弃对林寒见长久的执着不放有关。
这日,沈弃去了前厅会见密使议事,院中没什么人,林寒见不大喜欢被伺候。风季逮着机会,心下思索一番,开口喊住她:
“林姑娘。”
林寒见客客气气地回:“风公子。”
她倒是早就发现了风季的到来,修为的提升没有出现反弹或反噬等任何负面情况,相反愈发贯通,运用自如。哪怕风季擅隐匿追踪,还是第一时间被她发现。
“我有几句话,相同姑娘讲。”
“请讲。”
风季早就在心底打好了草稿,又因觉得这事实在尴尬,语速偏快地道:“姑娘和阁主之间的事本是私事,阁主追寻姑娘多年,姑娘归来同样艰难,有些无伤大雅的事,或许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合长久之道。焉知情人易变,色衰而爱弛?”
只听前半段,林寒见险些以为这人是来告诫她对沈弃注意些,否则马上就会被抛弃,然而听到了最后一句,看到了风季脸上的神情,她便明白过来:确实是劝戒,但不是因为她的态度而觉得无理冒犯,而是认为这样并非情人长久之道。
居然是站在她的立场设想来劝她。
真是不容易。
沈弃挑选的这位继承人,于她而言,诚然比丁元施要好相予些、更多点善意。
林寒见便也愿意同他多说两句:“风公子的意思我明白,非我不知好歹,一则沈阁主近来需要人盯着,不能闪失;二则,他其实心情还不错。”
“我不是说姑娘不知好歹……”
听到最末的话,风季愣了愣,“心情还不错”这个说法出现在对话中稍显格格不入,显而易见是在说沈弃。
风季想反驳却硬是无法否认:“阁主近日心情似乎……确实不错。”
林寒见朝他弯了弯眼,和善又亲切的模样。
风季一时赧然:“是我多嘴,姑娘见谅。”
说完便退了出去。
将将绕过曲折回廊,风季脑中回想着林寒见方才的那个笑,无端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就好像在哪个地方见过似的……
“风季。”
沈弃迎面走来,话中隐约带笑,若春风和煦,“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
犹如一道闪电瞬间窜过了大脑。
风季突然明白,那种不大对劲又莫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风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