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见以为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沈弃的手笔:给她下毒, 令她昏迷,然后再无微不至地照顾。
身边所有人“有目共睹”,纷纷对她转达沈弃是如何为她劳心劳力, 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甚至提出了“以命抵命”。
如果这不是个局, 林寒见说不定都要软化几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她两清的前提, 是不需要沈弃再为她做什么。
但这一切都是预谋的话,比单纯的欺骗更多了一种很难简单描述的怒意:沈弃抓着她可能会吃的路数布局谋划, 让她感觉自己被看轻和愚弄了。
而这正符合沈弃的一贯作风, 他总能找到最合适又精准的办法, 一击中的。
“你、你……”
丁元施愣是卡在一个指代词上, 半晌没能说出更多的字句来。
他不想让沈弃的一切付出白白埋没,身为正主的林寒见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弃不允许丁元施到林寒见面前多嘴, 大约是察觉到了丁元施对林寒见的不满,特地嘱咐了这点。
丁元施想过林寒见的各种反应,做好了违背沈弃命令的准备,万万没想到林寒见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感谢,不是回避,不是辩驳或是最简单的应答, 而是怀疑。
说的更直接点, 林寒见是肯定了沈弃的“阴谋”。
丁元施从心底里一阵发寒, 他突然觉得, 林寒见和阁主根本就不合适——当一方做出了善意的举动, 即便不求回报, 另一方却会错误地认为, 这是对方的算计。
他固然该埋怨林寒见竟然如此设想, 可更多的,是直观地感受到有如此深的成见鸿沟,横亘在林寒见与沈弃两人之间。
他们可能真的不应该在一起。
没有林寒见,沈弃作为翙阁之主,会一如既往并延续永久的毫无弱点,并且绝不会有面临伤害的隐患。
若是阁主一直得不到林寒见,说不准是件好事呢?
丁元施的脑中模模糊糊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于是,他既没有辩解,更没有再出言相劝。
看上去,就像是被林寒见戳中了心事,进而哑口无言了一般。
林寒见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又无半点意外的表情:果然如此。
“丁先生请回吧。”
林寒见转过身,摆明了不想再继续交谈,“如果您还有未说完的话,不如留着去劝劝沈阁主,看他是否能与我两清再见,各自重新开始。”
被害的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流血虚弱,她此刻能不发火都是碍于形势,否则早去和沈弃打一架了。
“……”
丁元施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才是最佳。可能来找林寒见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远处的侍女隐约看出了他们谈话的氛围不对,大气都不敢出,看林寒见转身离开,连忙迎上来。
这应该是自己距离上层人物八卦最近的一次了。
侍女想。
“姑娘,可要现在回屋?”
侍女殷勤地问。
在丁元施和林寒见两者间,侍女认为能和丁元施叫板的林寒见更胜一筹,值得追随。
做侍女,也是要有仕途规划的。
林寒见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在?”
侍女:“……”
仕途规划第一步,失败。
-
丁元施神情恍惚地走出院子,感慨万千都不足以当下他心情的复杂,然而下一秒,他迎面望见了沈弃。
沈弃就站在院墙外,红衣乌发,神色辨不出什么。
丁元施却为之一凛,寒意瞬间从脚底爬上了天灵盖:“阁……”
沈弃以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此处,没有再发出半点声响。
丁元施跟随沈弃多年,此时却想不到沈弃心中会在想些什么,连猜测的方向都无。
他甚至不敢开口去劝。
而他一路随沈弃回了居所,沈弃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丁叔近日劳累良多,回去歇着吧。”
丁元施丝毫没有感到宽慰,冷汗涔涔:“阁主,今日是我自作主张,违背命令,我会自请受罚。”
沈弃背对而立,身形清瘦:“临城并不养人,丁叔回翙阁更好调养。”
“……”
这是要让他提前回去的意思了。
随行人员被遣返,是犯错的象征,此后大概率是不会得到重用。
丁元施如遭雷击:“阁主,我——”
门在眼前关上。
丁元施虽然是沈弃的下属,也是在沈弃少年时就看顾他的人,在翙阁的身份地位特殊,上下都对丁元施颇为尊敬,也当半个主子看,如今……
丁元施脚下踉跄,一时难以接受。
沈弃回到屋内。
他走到屋中的桌旁,停下脚步,觉得光线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