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真正盖棺定论时, 庄氏一族因北漠殉国,确实得个清白名声。
但庄青瞿其实知道,自己家里这些年弄权之中也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那些罪名若被挖出来一一清算, 只怕会落得和澹台家差不多的名声狼藉。
反而早早死在北疆, 全族保全了名节, 至今仍是配享太庙的国之忠魂。
他也不至于要像澹台泓一样身负骂名,隐姓埋名远走海外。
所以, 还要怎样。
……
如果可以选,他也希望能生在一个繁花似锦、万国来朝的明媚大夏。
能跟喜欢的人两小无猜地长大。所爱之人眼里也只有他,没有狡黠小狐狸,没有宇文长风没有奚行检,没有处处都比他好的澹台泓。
他不是权臣之子, 没有一身怪毛病。
宴语凉也不是肩负重担处处隐忍计算、倾毕生之力将大夏拖出泥潭的年轻帝王。
如果真是那样多好。
怎奈造化弄人。事实却是庄氏和澹台氏多年盘踞蛀蚀着摇摇欲坠的大夏, 一切岌岌可危随时轰然倾塌。
根本不可能两全,不可能有任何好结果,他和澹台泓都早就知道。
可明明知道, 却双双撑到最后也舍不得离开。究竟在等什么呢?庄青瞿也不知道。
宴语凉总有一天会对两家动手。
就算不在北漠也会在不远的将来。就算不在锦裕三年也会在锦裕五年。
到时候再多的情谊再多的真心也注定支离破碎。可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谁又能放过谁?天下苍生、师云,谁又被放过了?
师云死的时候,宴语凉一直没有哭。
他一直撑到澹台氏倒台和燕云光复、一直撑到幽澜城回归版图才终于哭了一场。
师云死时,庄青瞿也没哭。
他和澹台泓没有资格哭, 澹台泓那几日难过羞惭, 不敢去见宴语凉。庄青瞿却去了, 他以为宴语凉会像荀长一样狠狠责怪他。他想他大概会难受死,但他还是去了。
宴语凉没有怨他。
只抱着师云的梨花白,喝得晕晕乎乎的,雾湿了双目后喃喃说, 小庄,这不是……不是你的错。
他说朕知道小庄也很难过。
他说朕知道小庄也没有办法,你不要自责。
那晚灯影摇曳,满屋子梨花白的酒香,十六岁的庄青瞿在那一晚,心里暗暗发下重誓他要一辈子在他的身边,永远不走、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于是,他就在他身边这么一路荆棘丛生走了下来。
孤单的帝王与权臣之子,几乎是死局。中途哪一点点错了,他们就会互相憎恨、互相埋怨、万劫不复。
可是呢。
挣扎着挣扎着,后来不是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可那么多年终于好了起来,他却要死了。
若是他死了,以后谁来照顾阿昭。
谁来照顾这个温柔的、寂寞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澹台泓不行。
不是澹台泓不好,是他怕澹台泓太好,将来阿昭真把他忘了,他会死不瞑目。
还有谁。
奚行检不会哄人,宇文长风到处留情,狐狸有对象了。
庄青瞿想来想去想到了唐修璟。
表弟这个人吧,又傻,又甜,又温暖。撒欢的狗子一样能给阿昭足够的抚慰,同时唐修璟就算再努力两辈子,也注定没有他聪明、没有他好看,处处比不上他。
把阿昭交给唐修璟,他放心,阿昭也不会全忘了他。
不会全忘……
不会忘。
本来就不会。阿昭根本不可能会忘了他。
庄青瞿突然发现自己还是错了。十多来年毫无章法的口是心非、妄自菲薄还不够,事到如今竟还在同一个地方继续鬼打墙。
失忆前的锦裕帝没有心,锦裕帝不相信眼泪,锦裕帝只会向前看。不顾他心都掏出来的卑微,也要削他兵权、猜忌他限制他。永远不会爱他,他一辈子也求而不得。
……真的吗?
可是谁不要命去北疆替他挡箭,是谁一次次容他发疯给他抱。
沉重的雨水和黑暗里,他是被谁背负、被谁亲吻,听见的是谁不成调的、嘶哑的哭声?
他一直卑微的、不确定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他喜欢的男人本就是大夏的日月星辰,纵然荆棘丛生永远百折不挠。他放手去做的、咬牙坚持的,从来没有错过。
他的喜欢的男人眼睛永远灿烂明亮而遥远。
即便是在大夏最暗淡灰暗的时候,也能在他眼中看到如在花灯节那日于高楼之上看下面时所看的万家灯火、无声繁华。
他喜欢上的,本来就是神明。
庄小公子从小高傲惯了,什么都要最好的。日月再高,非要碰一碰那日月。星辰再远,非要触一触那星辰。但想要日月星辰,本就该付出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