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咸阳,国号为楚的那日,消息甫一传来,刘邦整天粒米未进,谁也不肯见。
只将自己反锁在殿中,疯一般饮酒,最后是酩酊大醉,只知胡言乱语。
当夜深人静,待终于忙完一天政务的萧何听闻此事,强闯入殿时,就见刘邦似烂泥般瘫在地上,衣衫不整,冲天酒气。
“你来了?”
刘邦掀起一半眼帘,浑浊不清地看去。
他一身颓废,口齿也不清,萧何与其说是慌乱或困苦,只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深重疲惫。
萧何无声坐在刘邦身边,顺手拦了一坛酒来,撕开封口,面无表情地也饮了起来。
刘邦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移开,此时空茫地望着房顶纹饰,忽喟然长叹道:“甚么陈年杜康?还不如当年那家破酒肆的酒好。”
他这感叹好似无头无脑,萧何却心下凄然。
这陈年佳酿,自比当年那寡淡无味的水酒要好上百倍,可昔日一起大口饮酒,大块切肉的好兄弟,却有一人再也回不来了。
可樊老弟死得凄惨,又得怪谁?
萧何心生怆意。
许是大局尘埃落定,他们于这一隅苟延残喘的时日注定无多。
才让他无法再回避过去那些……曾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
刘邦知宴中凶险,不得已下留张良于宴中善后,以承担项羽怒火,盖因信赖张良足智多谋。
但他明知形势不妙,事前还记得留一匹马儿供自己骑乘,却独留一匹,令四员忠心耿耿的大将,只得步行跟随。
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
樊哙不只是他们曾一道饮酒,一道起事的好兄弟,更不只是汉军最得力的冲将,最奋不顾死的部下,还是刘邦实打实的连襟啊!
用人唯亲,固为人主大忌。
可若连亲也不顾,如何会顾区区臣下?
萧何思及此处,不禁望着醉意漫上,渐渐沉默,转入昏睡的刘邦。
他神色木然,背脊却渐生寒意。
叫他四肢百骸,皆冻如这一室凄清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