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惊叹,无不目露羡色。
吕布却是面色如常。
那日他不惜抛下一切、出逃千里的举动,彻底证明了他无意仕官的决心,莫说是心仪于他的项羽,就连范增也不敢再‘逼’紧了,唯有一边惋惜叹息,一边商议着今日之事。
纵使吕布不愿要,就因他于楚营中后来居上,立下首功这点,项羽于公于私,都必须重赏。
项羽仍抱着‘奉先想明白后,或愿应承’的一丝心思,由着亚父与奉先议完如何演这出戏。
然而吕布本就是个能懒则懒的脾性,早被前阵子那不住动脑子的痛苦给吓怕了,如今大仇都要得报了,哪儿还肯傻乎乎地卖力干活!
遂他是眼也不眨地,当场辞谢道:“早前陛下斩除暴秦,驻军关外,臣四处流离,方有幸投入楚营中,必是出自上天指引。且臣能力微薄,唯有忠诚可取,始终随侍陛下身畔。万幸陛下英明睿智,于百愚中择一智,于无用中取一贤,慧眼识英雄,麾下猛将如云智士如雨,方可接连战胜克敌。今日一统天下的霸业,分明是上天赐予陛下的运势,臣岂敢擅自居功?臣只受侯位之封,便是心满意足,而不论封底也好,封户也罢,皆不敢领受!”
吕布眼也不眨地将腹稿背到这里,本已算结束,顺势下拜后等范增圆场即可。
但他不知怎的,一瞅见那憨子难掩失落的神色,眼珠子一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继续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常年出生入死,难免有建功封侯之愿,臣亦然。然臣观百姓同为陛下肝脑涂地,披肝沥胆,却是尸骨露于荒野无人理会,父子离散之泣音不绝于耳,良田荒废而无人耕种……若只为臣一己称王之私欲,却令天下难以一统,似前段时日那般时刻落入分裂四离的境地,岂非将陷一心振兴天下、重现盛世的陛下于不义?”
吕布向项羽深深一拜,掷地有声道:“为人子女者,头上岂能有多位父母亲族?陛下昔日仅为楚王,只需怜恤楚一地之民;如今却贵为天子,四海八荒之内,无不为陛下子民,是否归于臣下封邑之中,又有甚么打紧呢?周王朝曾强盛一时,得诸侯宾服,外夷来拜,天下和洽鼎盛;然君长一旦势微,群雄并起,天下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
不仅是周朝,就他更为熟悉的汉亦是如此。
当朝廷势盛时,刺史无不兢兢业业,疆域安定;而当朝廷动荡时,手掌实权的刺史无不凭着‘天高皇帝远’的优势纷纷脱离掌控,逐鹿中原。
忆起曾亲眼目睹的凄惨景象,饶是铁石心肠如吕布,目中也流露出几分怆然。
“陛下愿怜惜臣下,为臣下之幸事;然臣下亦当知臣属之义,不当令天下臣民皆陷入难境!封侯为嘉赏,臣愿受;金银珠宝,臣亦欣然领取;然若以裂土为赐,臣窃以为万万不可也!”
听了这话,一些个还抱存侥幸的群臣心里,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抽痛着认了。
他们虽不知为何,吕布怎能不慕名利至此,非要铁了心拒这已赐到头上的赏赐……
但却知晓,裂土封王封侯之事,怕是真的再也不会有了。
毕竟连功绩卓绝的吕布,都谦让而不愿受封,还搬出了天下大义为由头。
他们的功劳远不及对方,又怎好重开这口呢?
况且在压伏天下之背,击断诸侯之脊上,出力最大的,还是于楚军中声望无双、说一不二的项羽本人。
项羽低头,似是凝神倾听,良久不语。
末了,方轻叹一声,目光复杂而郁郁:“便依奉先所言。”
在吕布一番辞谢、仅领了一无封地的爵位与金银财宝后,在他之后受封的群臣,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咬牙认了。
不敢做那必然挨打的出头鸟,一道跟着忍痛辞谢。
于是项羽接下来封赏一圈,所派出之爵位与钱财堪称数不胜数,辖地却一处未少。
除巴不得少一事、好松快着光享福的吕布外,对此真心感到欣喜的,唯有范增、韩信、陈平这三人。
纵使是追随项羽多年、忠心耿耿的宿将龙且、钟离眜与季布等人,在真正得知封地无望时,虽也为封赏欢喜,仍抑制不住有些许失落。
范增是年事已高,早已摒弃私欲,只愿楚国兴盛,实现他毕生抱负。
韩信则是有兵书、有兵带、有仗打——三样里哪怕只剩一样,他便心满意足。能得封侯位的认可,更让他喜上加喜。
至于是否有封地……即便真有,放着注定留在咸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