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神啊,又一个女性——如果哈莉特的演唱还有什么令人称赞的东西需要写上的话,那一定是她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钢琴新星?”
而在这段新添的笔迹纸上,是一句流畅顺滑的连笔:“普雷耶尔夫人的钢琴结束后,今晚便没有期待可言。”
他怔愣毫秒,干脆利落地将其划去。
笔在纸上划出一大道黑线。乐评家有些气愤,正准备对身边人报以怒视——因为被人撞了一手肘,他的稿纸几乎要废掉。
他扭头,却看到对方一脸不赞同地比着噤声的手势,十分不满地指着他的笔。
乐评家悻悻地歉意颔首,眯着眼再次沉迷在这悠扬的钢琴引子里。是啊,这般美妙的音色,连笔和纸的摩擦都是一种罪过!
不行,职业的素养不允许……他必须去记录、去评述,大不了,下笔再轻些。
还未等笔再一次落在纸上,乐评家便再次抬起惊恐的脸——哈莉特唱了什么?这词段是、法语?
神啊,莎士比亚英剧的忠实女主角,竟然能开口在舞台上流利而深情地演唱本土的歌曲。
曾经哈莉特的嗓子只需飞出异国的语言,就能让听众魂绕梦牵。但巴黎人的口味多变近乎无情,当莎士比亚在法兰西失去魅力的时候,固执的歌唱家只能萧索退场。
乐评人曾遗憾过她不知变通、不善迎合,虽然音乐无国界,但想让法国人再为英国歌剧掏钱,过于天真和理想。
但现在——听着无障碍就能理解的歌词,配上乐者恰到好处的迷离神资,在以哈莉特本就非凡的嗓音加持,执笔人连心都开始疼了。
哦,倚着窗倾诉思念的美人,我愿意为你擦去眼角的泪滴……
揪着左领、咬着牙的乐评人,再一次划去稿纸上的某句评语。
“我收回我的话,今晚的哈莉特才真正来到法兰西。”
钢琴和人声融合得太过美妙,连去写一个字都觉得是种浪费,浪费他享受美妙而伤感的音乐的时间。乐评人逐渐松开握笔的手,躺在靠椅上,捂着心脏,体会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隐痛和缱绻。
人声停滞,她突然让出最好的空间,给了钢琴一段留白展示的华彩,突然中断的唱词留给人无尽的遐想;钢琴接受,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她将歌里的喜悦与悲哀重现再指尖,只用单纯的器乐声就拉出一段回忆的画面。
两声高音琴键的轻触,宛若被晚风摇响的风铃。所有的幻梦都被惊醒,女声伴着钢琴,呢喃着唱出最后一声叹息,钢琴的余韵消散,剧院全场寂静,仿佛有花瓣悠悠坠落,地上撒了一地,晶莹破碎的心。
歌剧院的天花板要被掀开第二次。
无数的鲜花被丢上舞台,更有甚者甚至抢过附近人手里的花篮,十分赖皮地拔秃了它,只为往舞台上的花毯上在多绣一个点缀。
乐评人歇了良久才从那种心痛中回过神来——这才是演唱,这才是人声的魅力!
为某一个词,他再次瞪大了双眼。急切地拿过自己的记录,他飞速浏览着记下的感悟,终于发现了端倪。
今晚的胜者是哈莉特。
确实,比起上一段令人振奋的宏大唱段,加上普雷耶尔夫人的钢琴,哈莉特的歌曲只是一段少女心事,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但问题就出在钢琴上——这是一场“新人亮相和老将复出”的声乐舞台,人声才是它真正的主场——但普雷耶尔夫人的演奏太过激情抓耳了,以至于上一场的歌手嗓音,他完全没有印象。
反观哈莉特的钢琴伴奏,除了开场那一段立即就叫人转换心境、平复心情的琶音引子和人声留白时的钢琴华彩外,琴声一直都是在为人声服务的——这钢琴的确叫人念念不忘,但它却懂得主次收放,知晓该何时退场。
哦,哈莉特的歌声不愧是曾经惊艳过巴黎的声音,乐评人已经在期待她快快排出剧目,为她贡献一张演出票了。
不,还有那架钢琴——他想听那架钢琴的独奏,一想到在歌曲里展露出的精彩器乐声,他就恨不得趴在钢琴边一字字记录下来。
对了,演出单!
乐评人风风火火地翻开那本差点被他丢掉的小册子,终于在上面看到出演者的详情。
《恋歌》[1]
语种:英语
演唱:哈莉特·史密斯逊
伴奏:欧罗拉
*
一下后台,哈莉特便一把抱住欧罗拉。她埋在她的颈间又哭又笑,最后干脆变成孩子气的拉手转圈。
歌唱家无法相信,那些花和安可都是扔向她的。她以为,从离开奥菲利亚和朱丽叶的角色起,她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待遇了。
把原本的英语歌词换成法文是欧罗拉的主意。当然,她帮忙写了第一版翻译,后续的加工和润色是哈莉特的丈夫柏辽兹帮忙改写的。
少女说她应该跳出舒适圈,不需要改变太多,只是一点点勇气和坚持,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她的确没有说谎,或许想在巴黎生存,就得让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