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子夜文殊又在擦刀,用一块沾满血污的残破帕子。
即使浑身狼狈脏污,他仍保持着习惯,认真地一丝不苟。
他轻声说:“我想喝酒。”
宋潜机大笑、咳嗽,不在乎腹腔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不是吧,你还没喝过酒?!”
其实他也没喝过,只看过别人喝,但这时候显然面子更重要。
“喝过,好喝。一百年前了。”子夜文殊问,“你呢?”
宋潜机吐出一口血沫,大声道:“我想见妙烟!都说修真界第一美人天仙之姿、倾国倾城,老子还没亲眼见过,怎么舍得死?”
子夜文殊皱眉。
宋潜机知道这是嫌弃他粗俗的意思,却不在乎:“这次不死,我请你喝酒!”
“我带你去见妙烟仙子。”
“名门正派,说话可要算数啊!”
他们侥幸活下来,酒却没有喝。
当宋潜机亲眼见到妙烟,已是子夜文殊死去很久。
久到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覆盖修真界,健忘的修士们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妙烟仙子到——”华微宗执事长高声道。
阵阵抽气声中,宋潜机回过神,神色恍惚地夹了一筷子蟹膏。
蟹膏滋味甘醇,盛在面前剔透玉盘中,颜色金黄偏橘。
就像妙烟今日的桔色曳地长裙、金色臂纱。
“华微山这地方邪乎,想起谁谁就来。”宋潜机叹气。
妙烟气质出尘,力求“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美感,极少穿色彩艳丽的衣服、戴华贵的首饰。
但今天场合特殊,她受华微宗邀请弹奏一曲,庆贺大典。
于是她盛装出席,鬓边珠玉映照满殿光辉,令众人惊艳、呆怔。
纪辰低声道:“宋兄恍神了,原来他也喜欢看美人啊。”
孟河泽:“胡说,宋师兄从不以貌取人,还有‘红粉骷髅’的名言警句传世!”
纪辰吐舌尖:“我差点忘了。”
宋潜机上辈子想见难见,重生之后不想见、懒得见的人,已经近距离见了三次。
逝水桥、赏花会、乾坤殿。
换作其他年轻修士,当觉三生有幸。
华微宗能请来妙烟仙子奏曲,也是一种荣耀。
妙烟开口,声音轻柔如纱:“贺红烛订婚大喜。”
众宾客站起身,以示敬谢。
虚云道:“有劳仙子。”
妙烟竟没有召琴,而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支琵琶。
琵琶面绘着凤尾长羽,丝弦闪闪发光。
等她在大殿中央站定,众人才入座。
“有幸听过妙烟仙子抚琴,还不曾听仙子弹琵琶。”
“有好酒疏通灵脉,还有仙音条理灵气、助人开悟,华微宗不愧是大宗门。”
只有宋潜机觉得不对劲:“凤凰台?”
妙烟精通多种乐器,本命法器为琴。她的琴声最能助修士修炼。
她的琵琶名作“凤凰台”,同样很有名,却极少现于人前。
据说弦动时,有凤飞凰舞的虚影飞出琵琶面,可谓“凤凰台上凤凰游”。
宋潜机曾听妙烟说:“琴有九德,若别有目的,心不诚静,抚琴易损琴身灵气,还是不弹的好。”
宋潜机当时还不明白什么叫“别有目的”。
劝道:“你不想弹的时候,就不用弹,谁也不能迫你弹。”
直到他快死的时候,妙烟怀抱琵琶赶来,弹了首《霸王卸甲》。
他明白的太晚了。
宋潜机埋头又吃了一口蟹膏。
今天大喜的日子,妙烟能有什么目的?
……
妙烟立在大殿正中,目光扫过众宾客。
如愿看到人们惊艳、痴迷、渴求的表情。
她喜欢站在万人中央、受人尊敬,却不喜欢拥挤。
此时的距离就恰到好处,场合气氛也正好。
虽是陈红烛的订婚宴,过后人们再提起,未必还记得陈红烛装扮,只会记得妙烟弹过一首曲子。
如果换作从前,她定会十分满意。
但今天不一样。她更忐忑,更激动,像很多年前初学音律,对丝弦陌生而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她想为一件困扰已久、渐成心障的谜语求一个答案。
与内心坚固如山的囚牢相比,何青青带给她的压力,轻如微尘。
“仙子,这满堂宾客,你心里最希望是谁?”侍女为妙烟梳妆时,忍不住问。
她摇头不答。
此刻妙烟立在殿中,目不斜视下巴微抬,余光却能看到大殿两侧宾客。
每个人都在看她。
唯独宋潜机在埋头吃蟹膏。
“我只希望不是他。”
妙烟轻轻点头,示意东道主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