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都说了什么?”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侍卫单膝跪地,将方才梅雪衣的问话一五一十禀明。
“只问了后妃?没有打听出宫路线么。”他微眯着眼睛,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在月色下就像玉质的雕像。
侍卫感觉到一阵寒意,急急垂首禀道:“并未。”
视线落在黑袍底下,发现卫今朝赤着足。
“陛下!天寒地冻,您……”
他抬了抬手令侍卫噤声,然后越过他们,走向前方。
寒风中隐约荡开缥缈的声音——“不逃么……”
语气温柔瘆人。
*
梅雪衣顺着宫道一直走。
左右两旁的后宫殿宇都没有上锁,她看着冷清、阴气重的,便推门进去逛上一圈。
这些宫殿与她住的朝暮宫完全不同。
没有玉树,没有明珠,也没有鲛纱帐。
换作旁人,大半夜定是不敢在这漆黑的深宫中到处行走,而这道娇娇弱弱的身影,却是一间一间推开那些积了尘的殿门,像在花园里散步一样,毫不在意地踏进那些黑暗阴冷的地方。月光照着她的背影,形单影只,孤独得令人心酸。
更叫人心酸的是,她非常适应这份孤独。
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敏锐如梅雪衣,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吱——呀——”
她再次推开了两扇雕花木排门。
这间宫殿看起来不像是女子住过的,这是一间书房,褪色的帐幔原是藏青、深蓝色,宫墙上还留有悬过宝剑的剑槽,墙角书架上还留着几卷积了灰尘的书籍,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出是政论和兵法。
桌角的砚石上刻有‘东宫’二字。
“东宫?”梅雪衣轻抚着自己的下巴,“是他住过的地方吗。”
说起来,她对卫今朝的生平一无所知。
她对他的了解,只有病得很重、行事很疯、床上很凶。
她把整个东宫都逛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做太子的时候低调得很,毫不出格。
她不禁想起了话本中的那个卫今朝。
读书、习武。正直清俭。
心底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落进了一丝又酸又甜的泉水,激起微不可察的小小涟漪。
旋即,她摇摇头,哂笑一声。
正人君子。凡人寿命太短,昙花一绽留下的都是美丽。在仙域,修真者们活得太久、考验太多,没几个人能坚守本心,正人君子往往等同于道貌岸然。
反正她从未见过真君子,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反倒是真小人更加让人放心,因为和他们只需要谈利益。
这般想着,她对这位曾经的东宫太子没有了任何兴趣。
她离开了东宫,遥望夜色下的王城。
东南边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庞大轮廓,就像一头巨兽蛰伏在暗夜中。
“摘星高台。”她逛了过去。
到了近前,梅雪衣不禁再次咋舌。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昏君了。摘星高台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石台,而是用最上等的纯黑花岗岩精心雕砌的华台,它占地极广,不算周围巨大的摘星广场,只单论这高台本身,就已占据了三、四间后妃寝殿的范围。
每一块墙石上,都纹刻着精美梦幻的星辰图案,浇铸了金水和银水,镶嵌着玉纹。
环台而建的长阶用黑玉做扶栏,梅雪衣踏上去,手抚上玉栏,发现它竟是暖玉,在这飘雪的寒夜中,玉栏暖得叫人心惊。
真是……奢侈到无药可治!
梅雪衣一边感慨,一边顺着环阶登上还未建成的摘星台。
这座华台只建成了大约五分之一,但登到高处,便可以俯瞰整座王宫。
梅雪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朝暮宫。
它实在是太醒目了,就像雪地中的一粒宝珠,光芒熠熠,华彩映到了半空的雪云上,当真是如梦似幻,美若仙境。
她眨了眨眼睛,移走了视线,心中暗道:‘昏君。’
“昏君!”
一道蕴着薄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梅雪衣:“?”
是谁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疾登几步,踏上还未完工的平台。
只见一位身着繁复宫装的妇人背对着她,站在平台边上,遥望朝暮宫。
她梳着高髻,通身自然地散发出威严气势。
‘这是……’
梅雪衣念头刚一动,宫装妇人便回过头来。
她的额间点着飞凤,双眉迤至额上的鬓发之间,唇用偏暗的朱红口脂点成圆珠形,气势睥睨,眸光凌厉。
“来者何人,见着哀家还不行礼?”
原来是太后。
“儿臣见过母后。”梅雪衣敛衽见礼。
“原来是王后。”太后眉梢微动,“过来,哀家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