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初一刻,天还没亮。
唐玄从皇城司出来,经过东华门,守门的官兵一个个腰板挺直,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他走得老远,众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是不是又有大案要查?”
“听说皇城司的烛火一夜未熄。”
“瞧瞧燕郡王那脸色,可吓死我了。”
唐玄心情确实不大好。
私盐的案子他们查了整整两个月,运输和贩卖的渠道大致摸清了,之所以一直不收网,就是为了查出幕后主使者。然而,每次有了进展,不等行动,线索就突然断了。
如今兄弟们都在怀疑,他们中间有内鬼。
昨晚官家紧急召他入宫,说的也是这件事。
经手的几个亲从官都是从他刚进皇城司时就跟着他的,要是真有内鬼……
唐玄握着缰绳,面沉如水。
寂静的街道上,马蹄声显得异常清晰。
唐玄根本没开口,黑曜就自发地跑到了茶汤巷,完了还讨赏般长嘶一声。
这条路它可太熟了!
哪次主人出了东华门不是往这边走?
如果不是,那一定是去火锅店,不会有第三个选项!
夸我夸我夸我!
黑曜踩着欢快的小节拍。
唐玄绷着脸,非常无情地把它拴在了驻马桩上。
大黑马·曜:……
好吧。
主人现在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露出笑脸。
一定没有!
槐树已经起了,听到马蹄声,连忙过来开门。
“起了没?”唐玄问。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槐树指了指西屋的窗户,小声道:“昨晚睡得早,半夜醒了,翻箱倒柜不知道找什么,蜡烛烧了大半夜,不久前才没了动静……”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唐玄,司南大概率还没起,就请郡王大人等一等,或者干脆回家。
唐玄听懂了,然后直接推门进屋。不仅进去了,还反手把他关在了门外。
槐树:……
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真要把他隔着墙头扔出去了。
这一刻,唐玄不是令人生畏的燕郡王,只是一个觊觎师父美色的老流氓。
流氓·玄看到屋内的情形,差点真的耍起了流氓。
司南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趴在桌子上。
桌上燃着一根细瘦的蜡烛,烛泪一滴滴垂下,在烛台摊成一小堆。旁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布条,还有一双似乎刚刚缝好的“凉鞋”。
雪白的千层底,上面缝着厚实的布带,看上去就像现代的运动凉鞋,就是针脚太大,布带宽窄不一,有些古怪。
看清了鞋子的大小后,唐玄只觉得美极了。
两乍长的鞋底,只有他能穿。
这是司南给他做的。
连夜做的。
他显然累坏了,手上的针线都没放下,就那样枕着手臂睡着了。
粗糙的布料在他脸上压出嫣红的印子,昏黄的烛火把侧脸的轮廓映出柔和的模样,这样嘟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稚气。
唐玄呼吸一滞。
想起白日里他歪着头要亲亲的样子,心头微热。
嗓子有些干,不由躬下身,靠近那张脸。
司南动了动,嘴巴嘟着,像是在索吻。
唐玄身下一紧,险些拉断胸前的弓弦。
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白皙的脸。
刚好是司南白天点过的位置。
是他歪着脸要亲亲的位置。
毫无征兆的,那双黑亮的眼睛突然睁开,警惕地盯着他,看清是唐玄之后,又立即放松,露出大大的笑。
“你来啦?”
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
唐玄的心情陡然放松,什么私盐,什么内鬼,都不重要了,这一刻,他眼里只有这个可爱的少年。
司南卜楞着脑袋四处看看,这才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你昨晚没走吗?怎么这么早?”
唐玄声音微沉,压下心底的**,“是谁说要做虾仁小馄饨,还要去东京码头买鳜鱼?”
“对哦!”司南拍拍脑袋,“什么时辰了?还来得及吗?”
“寅初二刻。”
“有点晚了……不做小馄饨了好不好?咱们到码头去吃吧!听说那边有围炉锅盔,裹着芝麻酱和羊肉沫的,你吃过没有?”
“没有。”在认识他之前,唐玄对吃从来不感兴趣。
确切说,他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发现生活多姿多彩。
“那咱们去吃。”司南已经跳起来开始刷牙洗脸了,“先买鳜鱼,然后吃又酥又香的锅盔,再看看有没有小馄饨卖,好不好?”
欢快的声音,把美好的晨光都召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