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衣的学子名为覃绰,他未曾注意到郑平别有意味的目光,只腼腆地站着,摆出一副友爱热心的模样。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方才去东市买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材,快把它熬了……”
视线在对方的鞋履上一触即离,郑平忽然道:“东市与此地来回至少一个时辰,现下不过辰时三刻——”
覃绰局促地挪了下脚,做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开口解释道:“一早去学舍,听闻正平昨日被宵小所伤。绰心中忧虑,便与博士[1]请了假,徒步去东市找了这些药来……莫说这些了,先把这些药熬了吧,我来帮你——”
见覃绰这般“我为你好,但我不会邀功,我就是为你好”的做派,郑平意兴阑珊地抬眸:
“你有心了。”
昨日才下狠手把人打得半死,今日就起了个大早拿药过来献关怀,不是“有心”是什么?
覃绰没听出郑平的话外之音,但本能地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
又不是上级官员夸赞下级随从,什么叫“你有心了”。
不爽归不爽,覃绰却并未多想。他与祢衡相处了大半年,深知对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德性,因此,尽管心中不快,他也只是扯了扯僵硬的脸颊,继续扮演热心助人的好邻居:
“你我同行避祸,在许都人地不熟,正是该相互照拂……”
郑平听他翻来覆去尽是虚伪拧巴的话,顿时失了观望的兴致。修长苍白的手指接过覃绰手中的提篮,顺势打断他未完的话,另一只手掩上门扉:
“既如此,这药我便收下了。”
“等等……”覃绰见郑平接过药篮就准备关门,不可思议地抵住门板,“你要将我关在门外?”
郑平回了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轻笑着反问:“你可是要进去取药钱?”
“怎会。”覃绰被这神来一笔打得有些懵,觉得“祢衡”这话根本让他没法接。
可他才说了守望相助的话,再怎么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否决后,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让“祢衡”迎他进门,就听“祢衡”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这就好”,随即,门板被毫不客气地关上,险些夹到覃绰的鼻子。
吃了闭门羹的覃绰如何气愤、跳脚,郑平并不关心。
他关上门后,款步走到井边坐下,将竹篮里混在一处的草药分门别类。
如玉节般的手指交错翻飞,宛若变魔术一般,只一会儿便将草药拨成多束。
对伤口不利的草药被他收入篮中,剩下的经过多次辨认、嗅闻,确认无问题后,一部分被郑平就地捻碎,敷在伤口上;另一部分则被他带入堂内,找了个陶炉,混着水熬煮。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从侧屋里找出来的蝎饼掰碎,就着炉上的温水解决了早餐,这才开始考虑刚才的事。
覃绰大概以为昨夜参与套麻袋事件的时候,他从未发过声,不可能被祢衡认出。可在祢衡回到家,脱力倒下之前,他曾通过隔壁门院的篱笆见到一双眼熟的草履——右侧边缘不起眼的位置磨断了两根麻股,呈十字状裂痕。
这破得别具一格的风味,与打人者匆忙逃离之际,祢衡在挣开麻袋的瞬间看到的某只鞋一模一样。
至于一大早徒步去东市采药,自然也是骗人的。
学舍与东市之间隔了桃林与马场,以覃绰新换上的那双菲履的干净程度,显是连做戏都未做全。
郑平心知覃绰此番表现必定另有所图,不管覃绰所图为何,他都会将那只越界的爪子摁进土里。
相较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一篮药草,连利息都够不上。
陶罐的顶盖发出“突突”的声响,药汁熬了小半时辰,被郑平倒在碗中纳凉。
面不改色地喝完药,郑平打水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细锦制作的常服,在腰间别了把佩剑,打开院落大门。
他就近拦了一辆露车,让车夫送他去主管治安的府衙。
至于去做什么?昨天被人套麻袋打,生命健康受到了威胁,当然是去“报警”啊。
郑平来到府衙,直言要找县尉。
门吏见他衣着不凡、气定神闲,眉宇间别有一番气度,遂不敢怠慢,进门通报。
不一会儿,门吏去而复返,请郑平入内。
进了公堂,县尉本欲起身相迎。可一看清郑平的长相,他的脚立即卡在原地,起不得,坐不得。
郑平敏锐地捕捉到县尉脸上疑似抽筋的表情,故作不知,朝县尉行了一礼。
由于他不是汉朝中人,这礼行得不太规范,可有原主的行事作风作幌子,这随随便便的一礼反而让县尉觉得无比正常……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祢处士前来,有何指教?”虽然对郑平的行礼有些诧异,但县尉的眼神中还是透着一股避之不及的意味。
郑平心想,原主在许都也算是C位出道了。
哪怕被当成搅事精对待,郑平的面上依旧散淡恬然。他未作任何铺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