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 苏月便身着孝衣, 带着婢女和下人前去了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的破落,附近的官邸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张元的灵堂倒也布置地像模像样, 只是作为结发妻子, 苏月一直没有守灵便造人诟病。
永昌伯夫人又惯会装腔作势, 让几个子女这几日都跪在灵堂前, 凡是来吊唁或者看热闹的都能看出她们的伤心和真诚, 与此同时也就衬托出了苏月的心狠。
无需她们多说什么,只要将话头引到苏月头上,张家的旁系亲眷自会替他们控诉这无情无义的女人。
“元哥儿命苦,被这女人迷了心窍,成婚这么多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还撺掇着元哥儿跟伯爷怄气,非得出去单过, 如今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永昌伯夫人拿着帕子呜呜地哭着, “伯爷伤心过度, 人都躺倒了。”
永昌伯夫人的为人,周围的其实也清楚,不过前来安慰她的几乎都是做婆婆的,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心总是偏了一些, 便顺着话头道:“不管早些年什么恩怨, 这人死为大,她堵着气却不来守灵,真是太过了。”
永昌伯夫人点着头:“是啊,我知道早些年做的不对,可向她赔礼道歉,以后像姑奶奶一样供着还不行吗?不过是为元哥儿着想,过继个子侄,也算有个香火,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都不肯?”
“还不是为了钱财,听说苏家的族亲都闹过来了,她爹娘没儿子,族里选了一个,都改了族谱,摔盆打幡了,还死活不认呢。”张家一个跟伯夫人走近的妇人低声道。
“天哪,谁家出嫁的姑娘如此自私自利,连亲爹的香火都要断掉呀?”众夫人惊讶不已。
“那可不是一点财产,是整个苏月布庄,谁不知道有多挣银子,搂在手里了哪儿还肯放出去给一个没见几面的兄弟呢?”有人神秘兮兮地说。
“真是太过分,自古娶妻娶贤真是太对了,若是娶个祸家的进来,怕是得家宅不宁。”
永昌伯夫人接话道:“唉,这没成亲前谁知道是这个模样,毕竟是商贾女,满身铜臭味,若不是元哥儿喜欢,咱们堂堂伯府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像我家若梅,就知书达理,体贴周到,这灵堂忙前忙后都是她出的力。”
高若梅便是站在她身后的儿媳,永昌伯府的三少夫人,乃临州知府之女,整一个大家闺秀。
听到永昌伯夫人这方夸奖的话,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垂下了头,看起来极为恭顺贤惠,不禁惹了周围夫人齐声称赞,更加贬低了她的妯娌苏月。
然而只有高若梅自己知道,她的笑容有多苦涩。
知书达理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来说更多的是三从四德,顺着公婆,体贴丈夫,有什么委屈,尽量忍受着,因为大多的新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等大家知道她的好,便会真心待她。
然而事实证明,事事忍让,受着委屈便只会得寸进尺之人更加得寸进尺!
当第一次她被婆母哄骗着拿出嫁妆之始,就意味着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无穷无尽,直到彻底花光为止。
等到后面高若梅才知道,她进门的那一日开始,嫁妆就不是她的私产,这整个掏空的伯爵府,就等着她来好苟延残喘。
哪怕告诉丈夫,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你嫁进了这门,就是张家人,不要像大嫂一样如此斤斤计较,都是一家人,帮扶着些也是应该的,我们也念着你的好”,说完这种安慰话之后,还问她要了笔墨纸砚和请客同窗的钱。
她人都傻了。
至于伯夫人那句“灵堂忙前忙后都是她出的力”,高若梅想来只有苦笑。
身后事办得隆重可是要钱的,更何况停灵七日,这姻亲故友帮忙便是白吃白喝,左右邻舍吊唁留的久一些亦要备席面。
更何况为了逼迫苏月,还有不少嘴碎婆子的钱要给。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她的嫁妆!
嫁进来不过两年,她手头上已经开始拮据了,明明娘疼爹爱,她的嫁妆相比闺中友人丰厚许多,可架不住一帮子蛀虫的挥霍呀!
她听着这左一言右一语,明里暗里诋毁岁月,就觉得好笑又悲哀,而且分外刺耳。
这时候,突然周围安静了,她抬起头,看到一身孝衣的苏月带着婢女家丁从外面走进来。
苏月一双红肿憔悴的眸子明亮带着坚定,明明较小的身体却有着锐利的气势,微微仰着头,仿若生意场上与人谈判一般,自信且从容。
人虽然带来的不多,可她尽直走到灵堂前却没有人阻拦。
她跪下来,婢女点燃三炷香,她接过拜了三拜,然后走到棺椁前惨然一笑道:“尸身都发臭了,你们还停着不肯让他入土为安,假惺惺地哭嚎几声,究竟是何居心?”
苏月的话让永昌伯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身边的嬷嬷正要训斥便让她制止了,反而脸上露出歉意对苏月软声道:“老大家的,可总算等到你了。天气炎热,没办法就是放了再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