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道:“淮扬海道,正四品朝廷命官啊,哥你说带走就直接带走了,这事儿父皇……”
东宫太子唇角微弯,竖起食指作了个“嘘”的动作,巧然一笑,怡然自若道:“如你所想,所以……在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前,还需要迢迢暂时替孤守口如瓶了。”
还真是在瞒着皇帝渣爹胡来!裴无洙顿觉一阵无力,对她哥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看当下无人,裴无洙干脆毫无形象地摊成一张饼趴到东宫太子的案上去,盖住他手上的正事,哀怨地吐槽道:“得了吧,确定只是“暂时”么?……哥你跟我透个底儿吧,等这案子查完了,那个淮扬海道还能有命在么?”
“这还真说不好,”东宫太子配合地思索了一番,微微摇头,笑着与裴无洙道,“罗允这个人,孤还真没想好是要取了他的性命,还是留着他去……”
话语未尽,一袭黑衣的陆恺文已领着一个中年发福的大胖子迈进内殿行礼,奉命去喊人的符筠生和先前出去拦人的庄晗并肩缀在后面。
那胖子显然就是淮扬海道罗允了,罗允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应当是被用过一轮刑了,慌慌乱乱地如同惊弓之鸟般向东宫太子行礼,张口便是大呼冤枉,喊到一半,一下子对上了裴无洙好奇看过来的眼。
毫不夸张地说,裴无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位罗大人的眼神一下子直了,直勾勾地盯着裴无洙,仿佛一只快饿死的鬣狗瞅到了一块被主人粗心遗忘在外的肥肉。
裴无洙还来不及为这眼神心惊,一声凄厉得足以划破屋梁的哀嚎响起,那位罗大人以一种对他的身形来说过分矫健的速度,直直向裴无洙跃了过来,口中大吼道:“殿下救我!”
裴无洙仓促后退,被吓得直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来。
许是青崖剑反射出的涔涔寒光总算叫那位罗大人清醒过来了,他可怜兮兮地中途停扑,及时扭身、止住去势,趴在离裴无洙脚边仅有几寸之远的地界,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来。
——抬头前还在自己脸上使劲扒拉了几把,努力想呈现出一副干净整洁的姿态来,可惜那形象实在过于狼狈,脸上的血迹擦了流、流了擦,反而花得更厉害了。
罗允低头看着自己两只脏兮兮、肥嘟嘟的肉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苦着脸凄凄道:“殿下不记得了么?半年前,在凌河边上,在春莺里,我们见过的!”
裴无洙微微一怔,将面前这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一秒消失的中年胖子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恍然道:“哦,本王想起来了……当时是左静然的局?”
“左静然”三个字一出来,罗允当即感动得涕泗横流,劫后余生般疯狂点头。
东宫太子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符筠生与庄晗对视了一眼,脸色俱都有些难看。
裴无洙敏锐察觉到气氛有异,正欲开口,东宫太子已合上了手上的奏章,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东宫太子一步步走到了跪着的罗允身前,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裴无洙道:“小五和左家人很熟?”
“也不算吧,”裴无洙狐疑道,“只和左二公子还算有些交情……”
——左静然是江南府闻名的“玩咖”,两年前左家常驻洛阳的话事人病逝,便由他北上代表塘栖左氏在洛阳城中往来交际。
左静然到了洛阳后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曾与一心混吃等死做闲王的裴无洙在某些玩乐场合遇到过,左静然那么知情识趣的一个人精,讨好人也不会做得太高调油腻,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法子,让人只觉舒服自在。
裴无洙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左静然,但两年下来,与他也确是有两分面子情在的。
不过!
左静然,塘栖左氏,游戏人间的玩家行手,最不差钱的土豪公子……这!裴无洙脑海里默默浮现了一个角色:富甲天下、痴恋女主的男四。
行吧,裴无洙木着脸认输道,她这都穿书了怎么可能绕得开原作,男一二三四……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是是是,请殿下看在左二公子的份上,保小人一命吧!”与周围愈发凝滞的气氛不同,罗允看裴无洙这个“贵人”没忘事,开心得都要疯了,一边飞快磕着头,一边攀关系道,“小人余生一定日日感念殿下恩德,夜夜叩谢殿下盛恩……”
“不是,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裴无洙被罗允这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的姿态搞懵了,心道我不过在左静然的局上见过你几面,怎么就至于要为此救你了呢?要换成男四本人犯了事,裴无洙说不定还真得考虑一下……
不对,想着想着,裴无洙猛然一惊:男四,左家,江南府声名显赫的塘栖左氏,淮安府湖团厅贪墨案,自缢的管河同知,不翼而飞的十万两白银,淮扬海道……不是吧,裴无洙彻底无语了。
“你你你,你可不要告诉本王,”裴无洙捂着胸口难以接受道,“剩下那十万两,你们贪下来是孝敬给左静然了?”
罗允听得一怔,神情古怪地看了裴无洙一眼,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