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朝向黄彩虹,从一早见她,他就设法去看她的脸,可惜,也就从玻璃的映射上,依稀看个叠影重重的轮廓。
她瘦了。
她本来就不胖。
“那个,想请你……吃个饭。”
薛正平有些傻眼。
他话还没有说完,黄彩虹已经奔出租车而去。
背影是那样决绝,完全不可能回头。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几百个日夜以前,他们办完结婚证,出民政局的门,站在这里,他发现时间还来及上班,打车离去,抛下她站在台阶上对着车挥手。
时光流逝,时过境迁,如今竟然颠倒过来。
他成了站在台阶上,被抛下的那一个!
薛正平想苦笑一声,然而,心里只有苦,根本笑不出来。
最近,他在做一件疯狂又充满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对他侧目;柳苗苗不止一次哀求他;有所耳闻的梁律师,把他招进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暗示他……
要说清楚这件疯狂又充满危险的事情,就要从收到黄彩虹快递的那天说起。
那天他做事心神恍惚,效率低下。
他纵容自己消沉一天,算是对八年爱情终结的缅怀吧。
心思不在文案资料上,耳目对身边的事情自然比平常敏感一些。
薛正平先是发现同事们在围群议论着什么——这种情形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对见怪不怪的律师们来说,只有社会名流离婚或爆出重大经济案件时才能引发这样的效果。
可他并没有听说相关的新闻。
侧耳倾听。
听到只言片语。诸如“未成年人”、“xing同意”、“年龄”、“盘根错节”、“孩子摊上糊涂父母”之类。
在零碎的只言片语中,重复最多的是“孩子”一词。
每一个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的“孩子”,就像大小不一的鼓槌,轻重不同地敲打在薛正平的心里。薛正平的耳朵和神经,自动推断起案情来。
他一边捕捉和自行补充信息,一边试图建立他未出生的孩子的影像。
这权且算是聪明人的自娱自乐吧。
随着同事们摇头散去,他的自娱自乐也告一段落。虽然大致推出了案情,但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这不是他的主攻方向,甚至不是他所在律所的擅长辩护方向。
中午时分,他照例吃最便宜的外卖盒饭。
吃完盒饭,他端着水杯去茶水间。
有个近的茶水间,路过时瞥见高通达在里面。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朝远的茶水间走去。
远的茶水间在写字楼的另一侧,需要路过前台。
前台正对着律所门口。
在律所门口,薛正平看见江主任正在送一位上门客户。
他们律师,其实并不以貌取人,只是以貌评人。客户虽然衣着得体,明显没有受过高等教育,这可以从她对自己面部表情的控制看得出来。她脸上暴露了太多的情感。
诸多浓烈的情感堆在她留有岁月痕迹的脸上,使她看上去很惶恐。
她紧紧抓住江主任的手,用哭腔央求道:“求求你,帮帮我的孩子吧,她现在活不下去了,动不动就拿刀片割手腕。那个男人倒过得好好的。这不公平。求求你,救救孩子吧。”
江主任是个极有涵养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表情抽搐。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下,我跟你重申过多次,未成年保护案我们不擅长。我们不是综合性大律所,我们的方向是离婚和金融案。对您女儿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但是爱莫能助。”
薛正平对江主任刻意而为的文绉绉心有不满,因此,多看了一眼客户。
客户的眼泪顺着脸颊乱流,哀伤与无助,令人心戚戚然。
薛正平不觉就走了神。他忍不住想,小黄上手术台前,是否也这样泪流满面?
“可怜我的孩子……可怜可怜我的孩子……”
“孩子”二字,落在薛正平耳朵里,仿佛自带黑体放大功能,牵引着薛正平的神经。
薛正平并没有停步,只是,越走脚步越慢,最后,脚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起、迈不动了。
“江主任——”薛正平心里想,如果真的爱莫能助,态度好一些,也算是尽心了。他才打了个招呼,江主任就跟见了救兵一样,如释重负道:“哦,薛律师,我还有事,要不你帮我送送?”
江主任费力抽出被人捉住的手,一把拉住薛正平,口不择言道:“这是我们所内的新秀,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大律师。哈,薛律师,辛苦辛苦,帮帮忙。”
江主任的意思是,辛苦薛正平,帮忙打发掉眼前拎不清的客户。
薛正平也是这个意思。
但客户明显会错意了。
她以为她的哀求起作用了,“将来了不起的大律师”准备伸出仁爱之手了,马上松开了江主任,抓住薛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