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虹将鞋子褪下,用脚在鞋柜下方摸索出自己那款穿了五年的粉红拖鞋。低眼一看,拖鞋已经变成干白中隐隐见粉头的颜色,不少地方因为洗刷次数过多而残破。顺便瞄见丈夫的拖鞋不在鞋柜下,她想,不知他又把拖鞋落在哪里了。
薛正平在家随时会丢了他脚上的拖鞋。黄彩虹纳闷不已,更多的是包容。
踢跶着旧拖鞋,黄彩虹手拎着一堆食材,往厨房走。
才抬脚,旖旎声又起。
这一次,无比真切,令她想自欺欺人也无计可施。
不仅有浪浪的女声,还有哧哧的男声。
刚才的暂停像是积蓄了他们的能量,又像是有人归来刺激了他们的神经,总之,再次开启的旖旎声,以绝对放肆的姿态绽放。
黄彩虹呆若木鸡,随即脸红心跳。
作为成年人,她马上懂了没关门的卧室里正在发生什么。
从不曾知晓丈夫薛正平有什么哥们,关系铁到可以让他出借家里的床。
黄彩虹一边惊慌失措,一边隐隐羡慕。
旖旎之事听上去那么投入而尽力……
在茫然中迷失的黄彩虹忽然一个激灵:如果不是有洁癖又怕被人偷窥家里寒酸的薛正平出借了他们的床,那此时此刻躺在卧室的男女是谁?
寒意从天而降。
黄彩虹身体僵硬,手脚不听使唤。她拼命阻止自己意识到某个不能承受的结论。
本想硬撑在那里,手却不听使唤地软起来。一应食材坠落在地,其中一瓶兜在红色网兜里的豆瓣酱,怦然落地,砸出巨大的声响。
旖旎赞歌戛然而止。
对话声接着落入黄彩虹的耳朵。
“什么声音?”(一个声线较尖的女声。)
“隔壁发出的吧!”(无疑了,是薛正平。)
这是黄彩虹许久以来听到的薛正平最有温度的说话声,饱含了情感,不似平时跟她说话,张不开嘴似的。
黄彩虹感到有什么东西噼啪裂开犹如黑夜闪电般的可怕纹路。
“不会是你老婆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那个财迷,才不舍得半路请假回来。”
“科科科,你可真苛刻,这样讲自己的老婆。”
“据实而言。你才是真坏,明知道人家有老婆,还敢在我面前脱鞋子。”
“我脱我的鞋子,关你什么事!”
“本来不关我什么事,可你脱了鞋子,拿穿丝袜的脚往我脚上蹭是怎么回事?”
“讨厌!就不许人家用脚找鞋子吗?”
“许许许。这样一双秒脚……呜。”
“啊。”
可怕的裂纹过后,全线崩塌,接踵而至。
黄彩虹躲在她的心之屋里,被砸得措手不及。屋梁房顶,无情朝她倾压下来。她张大嘴巴,拼命发出求救声,奈何周遭空旷,无一人看到她的绝境。
真想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等等!凭什么便宜狗1男女?!
黄彩虹跌跌撞撞,扑进厨房,从放刀的木匣子里抽出刚请磨刀师傅磨过的菜刀,蹬蹬蹬跑了出来。
她不知道,她已经两眼通红。
本来是要往卧室跑的,要砍死那对欺人太甚的狗人,不知怎的,那一瞬,头脑里忽然蹦出奶奶充满慈爱微笑的脸。此刻,奶奶脸上那双深邃、漂色、被皱纹眼睑覆盖着的眼,满蕴悲伤。
黄彩虹看得明白,那悲伤不是因为她遭遇了背叛,而是她居然这般轻贱自己的性命。
对,为狗人而死,不值。
“当啷。”
刀掉在地上,险险砍到黄彩虹自己的脚。
金属刀碰上盛豆瓣酱的玻璃渣,余音缭绕而刺耳。
由远及近的走路声,急奔而来。
一双春色未散尽的双眸从厨房拐角露出来,即使他只露一双眼,即使她还心神涣散,黄彩虹仍旧一眼认出那是薛正平!
姓薛的!
带别的女人回到他们的窝里!
叔可忍婶不可忍!
黄彩虹以为自己会大喊大叫,崩溃大哭,事实上,没有,她只是双腿不支,扶着餐桌,跌坐在餐椅上而已。
“翁。”
像是有武功高手用内力拨响琴弦,余音浓烈不绝于耳。
等她耳朵终于再次打开通道、听到声响时,腰间捂了条浴巾的薛正平正缓步朝她走来。
他阴沉着脸,既无哀求的意思,也无心虚内疚的意思。
此情此景下彼此对望,忽然觉得对方好陌生。
黄彩虹许久来第一次在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看到薛正平的身体,他竟然那样白,白得不正常,像死鱼的眼。号称有洁癖的他竟然光着一双脚。
薛正平吃惊温婉到低声下气的黄彩虹竟然能射出这样冷的目光,令他不禁寒战。接着,地上的菜刀落入他的视线。刀泛出幽冷的泠冽气息,令他不由心跟着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