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翠芬手里拿着一瓶橘子汽水,一边颠着小脚朝唐棠走过去, 一边把橘子汽水摇匀。
橘子汽水一毛五一瓶, 但是这一毛不拔的老太太今天完全不心疼,因为汽水里面,混了一张“换运符”的符灰。
事情是这样的, 最近经人介绍, 汪翠芬寻摸到了一位大仙, 为了郑美红生不出孩子这事儿, 老太太花了整整一张大团.结, 求大仙开口指点。
老太太早就怀疑孟丽云抢了自家的风水, 这两年唐家的服装生意红红火火,就越发觉得,是唐家人抢占运势, 妨碍了她女儿怀孕。
大仙点拨不得先问事由嘛,汪翠芬就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大仙。
大仙闭着眼睛掐算了半天,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然后就说了,问题确实出在唐家人身上,但根由却不是孟丽云,而是在唐棠, 这小姑娘啊, 命格太好, 会带旺家里人不说, 还会把别人的福气也吸过去。
汪翠芬一听,那还得了?赶紧又掏了两张大团.结。大仙勉为其难地收了钱,画了两张符,说是可以交换郑美红和唐棠的运气。
汪翠芬记不得大仙的原话,但意思是明白的,回来跟郑美红说来说去说不明白,最后打了个比喻,“这就好比咱们和唐家是两拢麦苗,这福气呢就像一瓢大粪,总共就那么多,浇了这一拢,那一拢就没得了是不是?”
“对,是这样!”汪翠芬一拍大腿,继续道:“现在用大师这两道换运符,你喝一个,唐家小丫头喝一个,以后啊,他唐家那拢麦苗就再也抢不着大粪了。”
郑美红听着自家老娘大粪长大粪短,不由自主顺着想,大粪不浇唐家,那就浇她咯?再看看老太太化开符灰的黑糊糊的半碗水,实在有点喝不下去。
杜水生在一边儿看报纸,这一家子就他读书最多,正经的大专毕业生,他一向不赞成封建迷信,听到这儿忍不住插一句嘴,“那大仙要是那么厉害,咋就没捞到一个好工作呢?”
那位大仙是“破四旧”时还俗的尼姑,现在也有个正经工作,负责给街道打扫公厕,虽说社会主义的岗位不分贵贱,但这份工作在大家眼里确实还是差点体面。
“大师说了,她这辈子的命就这样,强求不得。”汪翠芬平时不敢顶撞老女婿,但是这种事儿要讲究的,“但是咱们不一样,咱有的改。”
但凡诚心诚意搞封建迷信的,都能在理论上实现自洽,谁要是真跟他们理论起来,那纯属鸡同鸭讲,况且杜水生还怕郑梦红不高兴,他想了想,黄表纸符灰水也就是个难喝,出不了事儿,干脆呼啦啦翻着报纸,识时务地闭嘴了。
“你想啊,现在整个院里就属他们家最阔气是不是,你再看那孟丽云那腰杆那腚,都生了四个孩子,还整天操劳着生意,一点儿都不见老呢,有天理吗?还是大师说的对,一准是因为他们把咱们的好福气都给吸过去了。”汪翠芬有劝郑美红。
郑美红看看自个儿长了几圈肥肉但就是怀不上小娃娃的肚子,皱皱眉头,仰头咕嘟全喝下去了。
换云符一共两道,张美红喝了一道,另一道要给唐棠喝下去。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片子,还不好骗吗?把符灰化在汽水里哄一哄不就得了。
吃过晚饭,郑美红给汪翠芬拿了两块钱,喊老太太到小卖部买个十多瓶汽水,分给院子里的小孩儿们喝,然后给唐棠的那瓶里单独加符灰,这样就能不知不觉地把事儿给办了。
但是汪翠芬拿了钱,只给唐棠买了一瓶汽水,剩下的一块多全部揣进裤兜里,留着给老家的两个孙子买零嘴。
夏天经常停电,大家都是习惯了的,几个男同志拿着手电筒,举着木竿出了家属院大门,熟门熟路地奔变压器去了。一般过个半把小时,电就会来,所以大家都在院子里没走,等着一会儿接着看《西厢记》。
“唐棠啊。”汪翠芬记着唐棠的位置呢,剥开人堆走过去,说着话,伸手把汽水瓶递过去,“婆婆请你——”
好巧不巧的,谢娟娟坐在小马扎上,正连人带凳子地闷头往唐棠那边挪,汪翠芬的汽水瓶没能递到唐棠面前,反而磕在谢娟娟的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啊!”谢娟娟喊了声痛。
唐棠听到动静转头一看,哟,谢娟娟挨过来了。
停电了小孩儿们坐不住,没几分钟就满院子乱窜,其中几个凑到一堆说要玩捉迷藏,唐棠本来不想参加的,现在,干脆起身跟小伙伴说:“好啊,我跟你们一起玩儿。”
大院里没坡没坎也没水,况且,过一会儿电就来了,小孩子们在院子里闹一闹,大人们谁也不担心。
唐棠慢吞吞的,先去老槐树下的花坛,但是那里已经有人,于是她又改去角落里的万年青后头,结果万年青后面也有个小孩儿。
她站在那里,想着还有哪里可以藏,院墙上趴着的三花猫忽然朝唐棠叫:“喵~”
这只三花猫能吃能睡,一身皮毛随时都是松炸炸的,唐棠看它可爱抱过一回,没成想,这家伙毛是真的蓬松,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