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步缓缓,提灯轻摇。
左氏披着狐裘慢悠悠的走在回院子的途中,眉眼微含笑意,手里还捏了枝白梅花。
青柏院位于范邸东南,离后花园并不远。走了大约小半炷香的时间,左氏回院子后,成何匆忙迎上来,对左氏道:“夫人,大人在书房等您。”
左氏闻言,也不看成何,只轻轻“嗯”了一下。栗萍紧跟在左氏身后,这时,她浅笑着对成何道:“夫人知道了。这便过去。”
左氏一向高傲,轻易不愿同下人说话。她身边的栗萍就是她腹里的蛔虫,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栗萍都能准确无误的解读出来。成何深知这一点,反正夫人一贯如此,他也习以为常了。
左氏迈着不徐不缓的步子去了范吉射的书房。进去后,她看见范吉射坐在案桌之后,正在擦剑。
宽敞的内室内燃着数盏多烛台的明灯,火光随着她进门时带来的冷气而跳跃着。黑檀木的案桌上堆着一卷卷的书简和绢帛,瑞兽形状的香里燃着龙脑香,墙上挂着一把镶着金箔的黑牛角大弓,十分华美霸道,弓的左右两边分别挂着两颗兽头,左边是露着獠牙的虎头,右边是狰狞的黑熊头。范吉射正擦拭着那把剑左氏见过,是前不久刚得来的越国长剑,乃是闻名诸国的铸剑大师长冶先生所铸。
范吉射看起来全部精力都被这把剑给吸引了,只在她进门时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又回到了他的剑上面,淡淡的问道:“回来了?”
左氏笑着上前去,坐到案桌前,与范吉射面对面,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范吉射笑了一声,仍在护理他的剑,道:“没错,是为夫叫你来的。夫人,怎么样啊?”
左氏将胳膊搭在案桌上,道:“夫君吩咐我的事儿,我都是尽全力做的。你让你去离间大嫂和阿姝他们,我便去了。其实哪里用离间,她们本来就不和,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大嫂呢,性子直脾气暴。阿姝呢,傲到目下无尘,根本不把大嫂看在眼里。前一阵,我跟大嫂说,阿姝私下诋损于她,你猜她怎么说?”
范吉射复又笑了笑,道:“怎么说?我猜大嫂肯定说:我就知道如此。”
左氏掩着嘴笑了起来,道:“是了,是了!就是这句话。”
范吉射把擦剑用的布块往案桌上一扔,将长剑放回盒子里,道:“也不算骗她。我那阿姐可是真说过那样的话,而且没少说。早些年阿姐只隔着一道帘子直说大嫂是南越蛮人,不懂中原礼数。当时大嫂人就在帘子外面,我阿姐也知道她在。你不知道,当时我那位大嫂的脸色有多精彩。”
左氏听了觉着好笑极了,笑的止不住,道:“阿姝可真是个妙人。哎,她也是有底气,硬气点儿也没人能耐她何,不像我,我可不敢这么得罪人。”
范吉射闻言对着左氏嗤笑了一声。
“我说的也没错啊,是事实。”左氏道。
“那你有一点说的对,我阿姐她的确有底气。我们嫡出四人,父亲最爱宠姐姐,她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范吉射道。
左氏故意叹了一声,道:“可见啊,这父亲的爱宠有多么重要。夫君啊,咱们的旭儿和窈窈可也需要父亲的爱宠呢。你都好久没去看看旭儿了,再不去看他,我怕旭儿都要长成大人了。”
范吉射道:“那我今晚去瞧瞧窈窈。旭儿都要长大成人了,窈窈岂非明日就要出嫁了。”
提到女儿,左氏便问道:“夫君,窈窈眼瞅着也十三了呢,虽然她还像个孩子似的胡闹,可咱们做父母的的,也该要开始考虑她的婚姻大事了。”
“哦?”范吉射挑了挑眉,看向左氏,问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怎么,你莫非有什么想法?”
左氏道:“想法呀,这谁都有,但是想法有没有用,还待令说。”
范吉射道:“那你说说看。”
左氏低低的笑道:“倘若公子成毅做了弃子,注定不能用了,肯定要扶植一位新的。咱们的女儿金尊玉贵,这要嫁就嫁给最掐尖儿的人,也跟着做一回凤凰。你说呢,夫君?”
范吉射道:“你想的还真不少。不过,关于窈窈的婚事,我另有想法。”
左氏闻言立刻抬起脸,直起腰身体前倾,问:“什么想法?”
范吉射道:“与其做无根无权的公子妇,倒不如嫁去大世家。”
左氏关切的问:“哪一家?”
范吉射道:“中行氏。”
王都外郊,岩碧山庄
这一夜,明筠又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中她一个人在雪中光着脚奔跑,后面有很多人在追她,这些人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还有血淋淋四肢残碎的人,还有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犬猛兽。她在前面拼命的跑着,拼命的跑着,可不管她往哪里跑,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些恐怖的事物。正在她无路可跑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微微臃肿的身影,一张慈祥可亲的面孔对着她和蔼的笑着。“嬷嬷,我好想你!”明筠朝她飞奔似的跑去,可就在她靠近之时,有一个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