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起来了,甚而其中还有人早已经呐喊起来了。老氏贵族们等的就是这个场面——杨叔子人头落地,万民欢呼!
巳时已到,曲水刑场还是一片寂静,人们只是木然地挪动着,没有议论声,没有畅谈声,有的只是刑场周围猎猎翻飞的黑色大旗和呼啸的风声,再没有丝毫声响,让原本就平静空旷的曲水河岸显得更加空洞孤寂。这让老氏贵族们多少有些失望,可是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就不会有杨叔子了,他们有些失望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欢愉起来。
更鼓声传来,巳时快要过去,午时将近。
“大人,午时快到了。”闫依帆凑上去对黄公辅说。
“好,押囚犯!”
不远处杨叔子戴着镣铐,在两个甲士的押解下缓缓走过来了。杨叔子望着沉默不语的一众百姓,笑了笑,抬步走了过来,人群被两边的侍卫赶着向两旁分开。
杨叔子虽身戴镣铐,却仍旧自信威严,身上穿着白布长衣。突然,四野人海欢呼了起来:“新法万岁!”“大人千岁!”声音巨大,犹如滚滚惊雷,直传到了皇城,亦在这曲水河岸上猛烈盘旋着,经久不息。
跪坐在土台子上的一众世家贵族们平生第二次感到了恐惧,第一次是在杨叔子刑斩孟英和严欢之时,这些人个个也算得上是很有见识的人了,可是这样的情形确实是生平第一次见,哪怕是皇上登基受万民朝贺都不曾有这般浩大。
闫依帆大口喘息着,形象极为狼狈,黄公辅看了一眼,说:“你也算久经沧桑之人了,何故如此恐慌?”
闫依帆略微顺了口气,大声吼叫:“将人犯押上来!”
杨叔子从容地登上刑台,在持刀大汉面前坐了下来。
“宣皇上诏书!”黄公辅大声喊着,生怕闫依帆听不清楚。闫依帆站了起来,捧出一卷竹简:“尔杨叔子,欺君罔上,刑杀重臣。苛责百姓,民怨鼎沸。凡此种种,罪大恶极,为安民心,为昭国法,议将杨叔子斩首示众!”
黄公辅站了起来:“杨叔子,此皆乃你咎由自取,幸而天网恢恢,你还有何话说?”
杨叔子环视了一圈,笑到:“今日来的很是整齐呐。黄大人,我虽死,然天下之人不会忘了我,我会名垂千古,得史家称颂,得民众拜扬。你等则不同,你等只会遗臭万年,为世人所不耻。你觉得我说的可对么?”
黄公辅狠狠瞪着杨叔子:“纵是你青史留名,然今日就要死了。”
“死则死矣,哪个会不死呢?如你等这般苟延残喘,死不死又有何区别?”随后杨叔子轻轻哼起了一首《诗经·秦风》中的诗歌: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
游环胁驱,阴靷鋈续。
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
骐骝是中,騧骊是骖。
龙盾之合,鋈以觼軜。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
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
蒙伐有苑,虎韔镂膺。
交韔二弓,竹闭绲滕。
言念君子,载寝载兴。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声音悲凉,直唱得在场之人皆垂泪不已。这大概也是杨叔子最后放心不下的事了,他借这首诗想念自己的夫人。
“罢了罢了,”杨叔子抬起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行刑吧。”
起身跪到刽子手面前,安然闭上了眼睛。
闫依帆声嘶力竭:“行刑!”
鬼头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影。
骤然间,风雪齐至,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大雪迅速将整个刑台盖上了。
突然,两道极快的身影跳上刑台,一人抓着头颅,一身抱起身子,像老鹰一般跳下刑台,倏忽不见了。
风雪终于稍缓了一些,人们睁开眼睛,早已经没了杨叔子的尸首。这让黄公辅和闫依帆等一众元老贵族心中大惊,却又无可奈何。
谁都不曾注意到,刑台下边的人群里,一个身着麻布长衣的青年眼睛里闪着泪花,狠狠地盯着土台上坐着的人,似乎想将他们的面貌全都深深种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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