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华带着杨叔子来到楼上包间,木门缓缓打开,里面坐着一个面净无须的老者,杨叔子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些许思量。
杨叔子拱手抱礼,老者由梓华扶起,也还了一礼,声音有些嘶哑地说:“快坐快坐,老头子老了,腿脚不便了,小兄弟莫怪呀。”
“哪里哪里,老人家身体健硕,堪比我这后生。”
梓华轻轻一笑,对老者说:“大父,这人将你出的对子对上了。”
老者笑了笑,说:“我知道,要不然你会把他带上来?不知你对这天下时局怎么看呐?哎呀,你看,人老了,记性就差了,老夫叫成河,年轻人若不弃就称我一声成叔吧。”
“哪敢哪敢,晚生姓杨名叔子,云州安定人,初来皇城。成叔问我一声对时局的看法,着实有些难为晚生了,晚生才疏学浅,怎敢当着前辈的面大放厥词。若论我对当下看法,只有一句话,微有变革尚有活路。”
成河点点头,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是夸夸其谈,赵国历经百年风雨,而今要谋一条出路,可是自来变革需改头换面,那也就是说要舍弃赵国早已运用百余年的东西,言念至此,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失望,祖宗所留之物能变吗?这个年轻人恐怕……
杨叔子看着面前的老人,他知道老人虽然经过精心打扮,但一看面净无须就知道必是朝内之人,可能还是皇上身边的人,不如就借此次机会好好探一下这位皇上的底气,看一看他到底是否诚心要让王朝焕发生机,因此杨叔子一直不说话,只喝酒,这“阅阳酒肆”的酒真不愧被誉为天下第一酒,入口即化,却后味无穷,杨叔子暗暗称奇。梓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明显气氛有些冷,于是他轻轻开口说:“杨兄,不知你是哪家学生啊?”
众所周知,春秋战国时期涌现了诸子百家,各家在各行各业中都有人才大放光华,如今时势凋敝,百姓生活困苦,又有了当年乱象的前兆,是以梓华想要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有无真正学问。
“我自小在山上与我老师学习百家之说,我老师认为当学百家之长,不能孤陋,因而我倒算不得任何一家,若硬要算的话,我当属法家。”
“法家讲求事事依法,不讲人情,未免有些苛刻。”成河拖着嘶哑的腔调说。
“法虽苛刻,然则无法必使天下祸乱,人人无准则恪守必定生出为非作歹之心。昔魏有李悝、秦有商鞅,魏称霸一时,秦可出六国,此皆法家之功德。”
成河叹息,可是如今朝堂有他们展露的地方吗?赵国立国之初,为奖励跟随太祖征战有功之臣,不得已才大肆封封,以安他们的心,如今百年,这些人的后世子孙依然享受着祖宗基业,却一个个不学无术,若不是朝廷时时给的薪资早就饿死了,法治则必定动这些老旧贵族的利益,他们会坐以待毙吗?又是一条艰险之路,不过好歹算是有一个人愿意帮皇上了。成河心里既欢喜又无奈,若是精习儒家等思想的学士前来,成河或许并不会感到无奈,可是没有啊,杨叔子啊杨叔子,但愿你莫要如前人一般刚强,否则只怕又一英才会枯萎。
“不知你如今居住何处,今日已晚,容老朽他日再来拜访。”成河起身就要告辞。
杨叔子连忙站起来说了自己的住处,送老者和梓华离开,突然,他才记起来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不禁苦笑一声,自己何时为钱财如此无奈过,在山上时,自己做饭,师弟准备食材,说起做饭,他猛然想起孟子的一句话“君子远庖厨”,他最是讨厌这句话,君子不忍心杀戮就要远离厨房,可是当天下纷争,百姓饿死于路边,难道要教他们“仁义”?仁义吃不饱肚子,肉能吃饱,不忍心杀猪狗,莫非要人人食素?故而儒家迂腐,但说过来,自己推崇的法家却又太过霸道,往往过刚易折,也有诸多不利。
杨叔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不看还以为是女子,原来是梓华。梓华晃了晃手中的银两,好使杨叔子集中眼神,说:“这是给杨兄的银子,适才忘了,是小弟之过,刚想起来所以拿来给杨兄。”
“贤弟说的哪里话,银子本是贤弟的,给不给全凭贤弟的意思了。”杨叔子经过一日坐谈,早已摸透了梓华的性子,笑着说。
“呐,原来杨兄还是怪罪小弟了,小弟给杨兄赔不是,”梓华说完呵呵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下腰去,少顷,才直起身来,一脸绯红,看的杨叔子直怀疑这莫不是一姑娘,只听梓华又说,“今日小弟还有些许事儿要办,他日我请杨兄喝酒。”
不待杨叔子说话,梓华竟已扬长而去,一闪身进入人群里不见了。杨叔子微微一笑,这应当是一男子,毕竟虽说自春秋战国后礼仪不再那般层次分明,但各家显贵之人还是很讲求礼法的,梓华陪着宫里人,身份也应当不低,如此性子,当属难得。
老内侍成河急急忙忙进宫,一路小跑着来到桓冀的书房。
斜阳微照在桓冀的脸上,愈加显得孤独、憔悴,没有多少年轻人的朝气。
桓冀听到人进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着成河,脸上有一抹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