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大雪纷飞,乾清宫东暖阁中温暖如春。
今年入秋,乾清宫的二十七间房终于都装上了暖气,于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隆庆皇帝快到中午才刚起来,哈欠连连的坐在镜子前,让陈洪给梳头。
镜子里的隆庆皇帝比起半年多前瘦了一些、眼圈也微微发黑,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万岁,昨晚的果子效果如何?”陈洪一边给他梳头,一边小声笑问道。
“唔,还不错。”隆庆露出得意的神情道:“朕本欲梅开二度,没想到梅花三弄,真是扬眉吐气啊。”
“那就好那就好。”陈洪也很高兴。
“你这回立功了,要朕怎么赏你?”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隆庆梳完头,在陈洪的搀扶下起身,下楼到中正人和堂用早膳。
待到皇帝在御桌前坐定,宫女便奉上相当节俭的早膳。
只有八宝馒头、攒馅馒头、蒸卷、夹糖饼、芝麻烧饼、奶皮烧饼、薄脆饼、灵芝饼、枣糕、白馓子、糖馓子、芝麻象眼减煠十二样面食甜点。
菜肴更是仅有四荤四素四个汤,比起他爹他大爷一顿饭动辄上百个菜来,绝对堪称俭朴到家了。
唯一有些奢侈的,是一盘驴肠子。
隆庆皇帝酷爱吃驴肠,但当他得知每吃一次驴肠都要杀害一头活驴,便不忍心常吃。吩咐御膳房每旬来一头驴就成。吃的次数少了,自然格外珍惜,每每杀驴之日,那是三顿不离驴肠子。
什么卤煮驴肠、萝卜烧驴肠、五香卤驴板肠、红烧驴肠、豆腐驴肠汤,变着花样的吃。
不过早晨刚杀的驴肠子最新鲜,陛下一般爱吃刺身。
隆庆夹一筷子的新鲜热乎的肠头,先在鼻端嗅嗅,赞道:“嗯,是内味儿。”
“那是。”一旁的御膳房总管孟冲忙邀功道:“老奴亲手洗的。”
“不错,光禄寺的人就是不明白,这东西不能洗太干净,不然就没内味儿了。”隆庆蘸一下浅碟中的蜂蜜,送到口中,细细品味那肥而不腻,满口溢香的滋味,陶醉的不能自已。
“真叫个‘宁舍孩子娘,不舍驴板肠’啊。”
“而且这驴肠子对男人有好处,生着吃更是一等一的滋补啊。”孟冲忙谄媚笑道,他知道皇帝最在意那方面的能力,岂能让陈洪专美?
“唔,那可要多吃几筷子。”皇帝闻言,觉得嘴里的肉更香了。
“陛下富有四海,爱吃就常吃吧,没必要十天才吃一次。”孟冲建议道。
“呃……还是算了吧。”隆庆迟疑片刻,摇头道:“吃多了忒腻。”
其实是因为穷,他吃一个鸡蛋御膳房要开支五两,杀一头驴,更要足足一千两银子!这谁能遭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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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正享受着驴肠刺身,外面的小太监来报,张相公有要事求见。
“快请进来吧。”隆庆皇帝点点头。
按说,这东暖阁是皇帝的起居之所,外臣不得擅入。但隆庆皇帝天冷不愿去御书房,都是把大臣叫进来说话的。
不一时,长须飘飘的张相公便进来暖阁,行礼问安之后,皇帝看座,又让人给他盛一碗热腾腾的**。
“张师傅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谢陛下。”张居正双手接过那光泽典雅、薄如蝉翼的瓷碗,端起来刚要喝时,才发现这竟是个厌胜瓷。只见碗壁上烧着一副精美的图案,秋千上的男女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看得不谷老脸一红,险些呛了奶。
“张师傅怎么了?喝不惯吗?要不换成牛乳?”隆庆关切问道。
“喝的惯,是臣不小心呛到而已。”张居正忙掩饰的笑笑,这节骨眼上,他不能惹皇帝不高兴。便若无其事的重新端碗喝起来。
一边喝,他留神打望暖阁,只见那‘宵衣旰食’的匾额下,紧靠着整齐堆满奏章文牒的书桌的位置,多了一具博古架。上头陈列着各式杯盘碗盏,每一个都极尽精细,美轮美奂。
而且每一个上头,都绘着莫可描述的画面,弄得张相公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他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皇帝一边把玩着厌胜瓷,一边翻阅着内阁的票拟,顿时生出自己被玷污了的感觉。
隆庆也有些忐忑,这架子才安上没两天……原先皇帝都是关起门来,和爱妃偷偷赏玩的瓷器的,摆在外头会被妹子骂。
可自己花大价钱烧出来的这套《金瓶梅》周边,若只能藏于暗室,不能堂堂摆出来、让自己随时可见的话,跟锦衣夜行又有什么区别?
终于,前天长公主下江南过冬去了,再也没人管着他了。隆庆赶紧摆起自己心爱的厌胜瓷,每天亲自擦拭,时时把玩,心情那叫美美哒。
隆庆皇帝也不求向来严肃的张居正,能和他一起愉快的玩耍,只要别扫自己的兴就行。他便赶紧转移话题道:“张师傅这么早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张居正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不禁一阵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