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西岸,矗立着年轻的上海县城。
这座低矮简陋的砖石城池,建成于嘉靖三十二年,比昆山县城还要晚上十几年。
因为上海县地处边缘、无人问津,朝里又没有顾鼎臣那样的大学士撑腰。
为了免遭倭寇的劫掠,只能靠县里的士绅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他们把所有砖房都拆了用来筑墙,最后仅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筑起了一座周长九里,高两丈四尺,城壕深一丈七、宽六丈的壮观城池。
这有些丑陋却很坚固的城池,在随后的岁月里,保护全县百姓抵挡住了倭寇十几次劫掠……
如今虽然抗倭胜利了,但因为地处偏远沿海,上海百姓依然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尤其是听说前阵子,一水相隔的崇明县,刚刚剿灭了一帮倭寇。
这让上海百姓大为风声鹤唳,所以看到那支规模颇为壮观的兵船队,自黄浦入上海浦,朝着县城而来。城头巡逻的枪手赶忙敲响了警钟!
‘铛铛铛’的警钟声中,住在县城外集镇村庄里的百姓,顾不上收拾家私,赶紧背起老人、抱起孩子,朝着县城狂奔而来。
钟响后一刻,壕堑上的吊桥便会全部升起,还没逃进县城的百姓,只能自生自灭了……
城内也同样乱成一团,枪手民壮们赶紧丢下手头的活计,跑到设在城墙旁的军械库集合。
在那里,他们将会领取盔甲武器,接受县里官差的调遣,上城头抵御倭寇。
新上任的知县张嵿不敢怠慢,赶紧叫上县丞、典史等人冲出县衙。
来不及备马,张知县带着佐贰们一路狂奔,上了敲响警钟的小南门。
当他气喘吁吁的登上城门楼时,便见那支船队已经驶到了城外不及二里处。
他忙定睛一看,不由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瞎了眼了吗?应天巡抚和苏松兵备道的旗子看不见吗?!”
民壮们有口莫辩,唯有低头挨训。谁让他们不识字,又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呢?
终于喘匀了气的李荣颢李县丞,这才满嘴发干道:
“奇了怪了,中丞和兵宪联袂,来我们这犄角旮旯干什么?”
“怕不是来御倭吧。”于典史猜测道。
“……”张知县是榜下即用的新科进士,这种时候不会轻易发言,以免说多错多,影响自己的威信。
佐贰们议论声中,兵船在内滩码头停下,一队队穿着大明军服的官兵登岸整队。
苦命的田通判跑到壕沟边,隔着吊桥大声吆喝,让上海知县赶紧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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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桥缓缓放下,张嵿率领众佐杂官规于城门左侧,恭迎中丞大人驾临。
林润面无表情骑马进了上海城,身后跟着郑元韶等一众文武。
别说张知县等人了,就连郑元韶都搞不懂林中丞突然杀到上海,到底是何用意?
但林中丞一路上都阴着个脸,他问也不敢问,只能默默跟在后头。
“张知县何在?”林润忽然沉声问道。
“下官在,下官在这儿呢。”张嵿闻声,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林中丞马前。
“本院此来上海,是为查办一起通倭案的。”林润终于揭晓谜底道:“县里有几家万源号?”
“回中丞,上海是个小地方,只有一家。”张知县忙恭声答道。
“冯千户!”林润低喝一声。
“在!”那高个子的千户军官马上排众而出。
“立即同张知县查封万源号,不许任何人出入,清点所有账目,运至巡抚衙署。”
“啊?”张嵿闻言感觉有点顶,万源号可是县里的财神爷,背后还有盐运衙门做大靠山。
巡抚把人家查封了走人,自己日后如何做人?
“这这这……”张嵿结巴着说不出话来,赶紧求助的看向身旁的老县丞李荣颢。
李县丞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右边颧骨上有颗痣,十分显眼。
见状忙硬着头皮道:“中丞容禀,万源号经理两淮两浙盐课,上海虽是分号,却也牵一发动全身,是否先通知一下驻扎本县的盐运副使?”
“不必,本院自会与邹盐宪分说。”林润却不欲节外生枝。
再说他和巡盐都御史邹应龙是故交战友,稍稍权宜一下,不至于搞得太僵。
不过看县里这俩货紧张的样子,在万源号面前怕是直不起腰来。
“放心,本院不会让你们得罪人。”说完,他看一眼跟在身后的一队旗牌官道:“你们也去两个人。”
“得令!”冯千户和两名旗牌官赶忙领命。
见巡抚搬出了王命旗牌,这下张知县和李县丞不敢推脱了。
赶紧带着官兵朝衙前街的万源号赶去。
林润则携郑元韶等人,去往自己位于县治东北的巡抚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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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前街上,虚惊一场的商家刚刚定了神,重新开始营业,就听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