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门城楼上。
“什么?”徐煦顾不上纠正那家奴的称呼,目瞪口呆道:“瞎说什么,官军这不在城外吗?”
“可真有上千兵马进了盘门啊!”那家奴惶急道:“小人就是从那里逃过来的,快想办法吧,总管!”
“怎么没听到攻城的动静?他们怎么进的城?”徐煦难以置信。
“压根没攻城,顾家的人给开的城门!”
“我们的人呢?”徐煦惊呆了。
“不都给调这儿来了吗?”那家奴哭丧着脸道。
“啊……”徐煦两腿一软,靠在城墙上,无边的恐惧笼罩心头。
很显然,林润这是调集了大军进城戡乱,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家丁,跟巡抚的大军硬拼,那不是蚍蜉撼大树吗?
城头上那些跟他闹事儿的家伙,也全都吓坏了。当即就有大票人偷偷开溜,赶紧回家去了。
羊群效应下,跑路的人越来越多,转眼就少了一半。
眼见人心散了,徐煦便顺水推舟道:“诸位不要慌,黑灯瞎火的官军也不知道谁是谁,都回去藏好了,他们能奈我何?”
剩下的都是自卫队的人了,闻言也如蒙大赦,纷纷向老大告辞闪人。
“这几天都不要到街面上混了,等风头过了咱们再聚。”徐煦板着脸,点头致意。
盏茶功夫,方才还人头攒动的城门楼上,便一个人影都不剩了。
就连徐煦也带着一众徐家奴仆,消失在漆黑的城市中。
“总管,咱们赶紧出城吧。”穿街过巷间,手下人惴惴提议。
“林润既然调来了大军,定然也会在城门外设下埋伏,这时候出去,怕是会自投罗网的。”徐煦冷静分析。
“那我们去哪儿?”手下人慌成狗。
“哪儿都不去,回拙政园。”徐煦冷笑一声道:“谁敢进我徐家的园子抓人,不想要头上的乌纱了吗?”
“也是。”众手下闻言神情一振。“敢到徐家抓人的,还没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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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苏州盘门。
全副武装的官军手持火把,将城门内外照的亮如白昼。
大队的军士扛着雪亮的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巡抚衙署方向进发。
林润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在蔡国熙等人的陪同下,策马进了城门洞。
进城后,众官员发现街道上静悄悄的,不要说人,狗都不见一只。
顾家的人虽然帮忙开了城门,却没有露面迎接巡抚进城。
倒不是他们不把林润放在眼里,而是林巡抚早已下令,今晚大军入城后,任何在街上出现的人,通通都当做乱贼处置。
“洞庭商会立功了,果然把局面控制住了。”蔡知府长长松了口气,还不忘给知府大人奉上一顶高帽。
“中丞用兵如神啊,借用江南公司的几千采石工,就把所有乱贼都吸引去阊门了,我等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回了苏州城。”
杨丞麟和张德夫也纷纷附和道:
“是啊是啊,一旦织工和市民都老老实实回家去,那些闹事的泼皮无赖没了掩护,虚弱本质便暴露无遗!”
“把还在街上晃悠的统统抓起来 ,绝不饶恕!”
林润对聒噪声充耳不闻,他自然知道,从军队入城的那一刻起,骚乱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要考虑的,是平乱后的事了。
他面沉似水,下令道:“先在城中巡视一圈。”
火把照亮了苏州无数条街道,城中百姓都知道,降妖除魔的林中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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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们提心吊胆了一宿,好在一晚上也没出什么乱子,更没发生官兵入户抢劫的事情。
天明时,早起的市民们便发现,城中大街小巷都张贴上了安民告示。
“秀才,快给念念啥意思。”老百姓围拢在一张张告示前,叫识字的人给读一下。
“第一条,织造局强加之陋规常例,自即日起永久免除!”
“好啊,这条好啊!”织户织工们欢声雷动,这是他们闹事儿的源头。
有了这一条,他们的气就顺了。
“第二条,承诺今日复工的织户,可去丝商处签订长期合约,当场发放复工银和生丝。”
刚刚念出这一条,织户们便招呼着织工,慌慌张张往外跑。
“走了走了,别看了!”
“哎,告示还没看完呢,慌什么嘛?”街坊打趣道。
“回头再看,去排队领丝和银子要紧!”
织户们撂下话,带着手下织工挤出人群,急匆匆而去。
“这下子,苏州城可算能消停了……”那读告示的明白人不由摇头,他知道那长期合约一签,织户们就等于给上了笼头,往后再想闹事,商会能罚的他们倾家荡产。
可换了是他,八成也一样会签。生计面前,什么都得往后靠,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