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
皇帝和一众文武大臣,皆静静注视着赵昊。
张相公也在其列,听到赵昊以《荀子·天论篇》破题的瞬间,他那古井不波的双眼便绽出激赏的目光。
不谷的本体——那柔顺如瀑的长须,也因为心情的缘故,高兴的无风自动起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妙啊妙啊,以后圣之言破题,既安全又巧妙,却足以表达自己的观点,又让人不好轻易反驳!
且让不谷听下去。
待赵昊将《天论篇》抑扬顿背诵一遍,便朗声讲解道:
“后圣的意思是,天地运行的规律亘古不变,不以君王的贤明昏庸为转移。用同样的天象去解释治世就是所谓吉兆,解释乱世就是所谓的凶兆!”
“社会的太平和动乱,是由天决定的吗?答案是,不!夏禹和夏桀时面临的日月星辰运转并无不同。但在同样的天象下,禹将国家大治,桀却让国家大乱而亡。所以太平和动乱不是天象决定的!”
“日食月食的发生,刮风下雨不合时节,怪星偶然出现,大地震撼开裂。国人惊恐的问,这是怎么回事?答案是,没什么事。只是正常但比较少见的自然现象而已。君子可以对其感到奇怪,但害怕它就不对了。”
“这些现象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现。君主贤明、施以仁政时,就算这些现象同时出现,也没有什么危害。君主昏庸、施政暴虐时,就算这些异象无一出现,国家也依然会乱成一团。”
“举行求雨的仪式,天便下雨,这是为什么?答案是没什么。因为你不举行求雨,天也一样会下雨。出现日食月食就敲锣打鼓举行救护,不过是一种妆点朝廷的仪式,真认为是神灵在降罪便可笑了……”
赵昊本要说,‘不是蠢就是坏的’。但弟子们认为这样就是挑衅了,便劝他换成了温和的说法。
然后,赵昊锐利的目光扫过文华殿中的百官,还特意在小阁老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提高声调道:
“所以,与其盲目的畏惧天变,哪里比得上去积极探索天道的规律?与其用编造各种说法去附会天变,哪里比的上掌握自然规律的变化而利用它?与其以天变来限制吓唬君王,哪里比得上就事论事,以历史和道理来堂堂正正、致君尧舜?!”
隆庆皇帝强忍住热烈鼓掌的冲动,但看那上翘的嘴角,已经暴露他为什么非要赵昊登上经筵讲台了。
因为科学是保皇党啊……
嗯,科学门里各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朕超喜欢科学的。
小阁老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还以为赵昊会独发异见呢,没想到这孽畜却全以后圣之言,来阐发己见。
既把他的观点清晰表达出来,又让人无法直接斥为异端。
毕竟孔圣之下,便是孟荀了。后学晚辈如何能指责荀子在胡说八道?
滑头的小子,永远都是这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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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阁老却神色淡定,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的笑。
就这?老调常谈而已。
就算你说的再清楚,那也是后圣之言,与你何干,与科学何干?
仿佛察觉到首相的蔑视,赵昊转过头来,微笑看着徐阶道:
“千百年来,荀子这番高论因为缺乏有力的证据,所以只被当做一家之言。但今天,小子不才,便要以科学来为大家证明,荀子的话是对的!”
大殿中,群臣皆露出兴致盎然的神情。
毕竟赵昊已经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这小子曾在灵济宫登坛讲学,曾教出五位同科进士,曾坐着热气球飞上天空……还差点把元辅扣在里头。
以上种种,足以让所有人放下傲慢,好好听听他的科学,能不能证明——天道有常了!
“首先,我们从天地的结构讲起。”
赵昊招招手,两个弟子王鼎爵和于慎行便抬进来,一方盖着不同颜色绸布的大木板。
待两人将床面大小的木板搁在桌上,赵昊掀开了红色的绸布,一个火红色的硕大球体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太阳!”
然后他将绸布一一揭开,每块绸布之下,都是个颜色大小各异的球体。
“这是水星。这是金星。红色的是火星。橙色的是木星。黄色的是土星……”
“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发现,这五颗星辰与其它星星不同,因此以五行之名命名。事实上,这五颗星连同日月,便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所有星辰了。”
“而这里,”赵昊摸了摸那颗位于金星和火星中间的蓝色球体,故意顿了一下,方缓缓道:
“是我们大地所处的方位,代表我们观测日月星辰的地点。”
为了能让众人听下去,赵昊刻意隐去地球的概念,而只是将那颗位于金星和火星之间的蓝色圆球,解释为观察点。
以上基本在传统的‘浑天说’范畴中,众位公卿并无异议。
浑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