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起身,替他拂去头上肩膀的落雪,又叫抬熏笼来,“怎么这么早来了?”
她拉萧迟到窗畔的罗汉榻坐下,令端热茶又叫掌灯,回头,一双澄澈的明眸有担忧,摸了摸儿子的脸,“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母妃。”
萧迟仰头,他一把握住母亲放在他脸上的手,“父皇病重,想见你!”
“砰”一声茶盏落地的脆声,老宫婢捂住嘴巴。
内殿一寂。
“父皇神志未清,心心念念想见你,御医说,若您来了,对父皇病况大有好处。”
萧迟低声将皇帝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皇帝直到现在还未曾转危为安。
话罢,他抬头看母亲。
段贵妃有些怔忪:“病重?”
她声音变得有些哑,慢慢栽坐在身后的榻上。
萧迟说:“母妃,您要去吗?”
殿内寂静。
段贵妃怔怔盯着烛火,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长。
她眼睫一颤回神了,侧头看着萧迟,低声说:“母妃,就不去了。”
“你回去罢。”
她声音微哑,握住萧迟的手,抬眼看儿子,她对萧迟说:“迟儿,你听你舅舅的。”
段贵妃起身,回到三清像前,须臾,“笃笃”的木鱼声响起。
许久,身后脚步声。
“三殿下回去了。”
老宫婢低低声,忍不住说:“娘娘,您,您真不回去吗?”
木鱼声微微一顿。
段贵妃睁开眼睛,她仰头看着高大的三清像,半晌,她轻声说了一句,“他会好起来的。”
假如他能好的话。
见不见她,其实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她闭上眼睛,“笃笃”的木鱼声再次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响起。
……
萧迟独自归来。
皇帝眼中一瞬光亮熄灭了,陷入昏厥。
昏昏沉沉几天,御医太医进进出出,浓重的辛涩药味弥漫了整个紫宸殿,彻底盖过了龙涎香。
这期间,再没人被召进内殿。
隔着一层门帘,所有人都心焦等着。
到了正月初七,御医说,皇帝情况好转。
气氛终于一松。
诸人也终于可以轮休去休歇一下了。
这些天,外殿诸人吃住都在紫宸殿里,站着等待,除了仇崇等武将还好些,其余皆是形容憔悴。
外面也是,冰天雪地,虽为维持朝廷正常运作会轮班,但这么一站一整天,天天有人站着站着就倒下。
相对而言,裴月明等内眷是最好的。
皇帝是公公,儿媳妇自然不能凑到前头去,朱皇后心焦如焚也没心思使绊子找麻烦,把她们各自撵走。
裴月明便回重华宫等着。
炭火暖融融,三餐清淡简单些其他没影响,门帘一放也不会有人来盯着她。
和府里区别不大。
唯一就是有些担心萧迟。
很熬人的,她期间换过去站了两次小半天,吃没好吃喝美好喝,隔一宿小寐一个多时辰,其余通宵熬着。
这么连续多天下来,她怕他身体受不住。
但没办法,否则会有不孝嫌疑。
就很有些担心。
好在到了初七,皇帝终于传出好转的消息。
萧迟回来了。
“我们没能进去。”
大衣裳卸下,擦手擦脸喝了一碗稠粥,他挥手让撤下。
萧迟很疲,感觉沉沉的倦怠。
挥退所有人,半躺在榻上靠着引枕,他低声说:“父皇病逝好转,只听御医口头说的。”
“萧遇有些慌了。”
这个裴月明知道,萧遇不但是有些慌了,他坐立不安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熬得比萧迟等人厉害多了,整个人都脱了形。
这情况持续下去,他很可能就会按捺不住了。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使人盯着了。”
萧迟看起来很累,不但是身体的疲惫,感觉精神也很倦怠,这个人沉沉迟迟的。
她有些心疼,抽掉引枕换了软枕,“你先睡,睡醒我们再说好不好?”
萧迟摇了摇头。
他很倦,很疲,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困的感觉,他想和她说说话。
“父皇病得很重。”
他盯着烛火,低低说道。
“阿芜。”
他侧头看裴月明:“我知道的,他好起来以后,就会和从前一样。”
“但看到他那样,……”
他还是心头发闷,很难受。尤其是他跪在皇帝窗前,清晰看到他苍老病容,他紧紧攥住他的手那一刻。
萧迟长长吁了一口气。
裴月明抱着他,摸摸他的脸,“人有生老病死,这是没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