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县被围已经第三天,宿维一直采用闭门不出的办法, 任由匈奴在城门底下叫嚣, 袭扰周边的村镇。
裴原立在桌案前,看着呈上来的战报, 面上冷气森森,一把将纸张甩下,怒喝道:“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王爷,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副将钱峰抱拳道,“宿将军如今毫无反抗之举,城内军民早就慌乱不已, 士气一灭再灭。更关键的是, 代县城内的粮草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现在四方城门都被阻断,我们的人进不去,他们的信使也出不来, 粮草早晚有耗尽的那一日……若是第一日就出城迎敌, 出其不意, 或许还有胜利的希望, 可惜时机被白白浪费了。”
“我见过宿维几次, 他原是个文人, 弃文从武,欲要报效朝廷,一身的慷慨正气,也打过不少胜仗。爱国忠心不必质疑, 就是耳根子软,做事畏缩,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裴原垂着眼,缓慢道,“他的谋士里有个叫戴增的,人长得贼眉鼠眼,我看他早就不顺眼,但手又没法伸得那么长将他给揪出来,本想等待个机会处置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钱峰问:“王爷是怀疑戴增向宿将军进了谗言?”
裴原反问:“你觉得淳于栾为什么要派兵围了代县?”
“这……”钱峰不知该如何作答,试探问,“想趁着石羊关酣战,代县守兵空虚,要一举破城。”
“就算他破了城,他守得住吗?”裴原笑了下,“代县周围都是我们的兵马,他就算占了代县,那也无异于一只羊进了狼窝,我们不废吹灰之力就能截断他的粮草线,不必出兵,他就得乖乖滚出去。”
钱峰不解:“属下想不通。”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代县,他是想声东击西。”裴原坐下,手指点了点地势图上的两点,“假装出了十万兵,围了代县,袭扰边镇,给我们造成急迫感。再买通戴增,让宿维以为敌人强劲,不敢迎敌。他料定我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支援代县,如此一来,丰县就空虚了,这时他再亮出真正的兵力来,攻破丰县。”
钱峰大惊,如拨云见月,思绪一下子明朗起来:“所以,代县的城下根本没有十万兵!”
裴原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去劫了他们的辎重车,他们到底有多少兵马,等陈珈回来便知。”
话落,书房门被推开,陈珈义愤填膺走进来,抱拳道:“王爷,我们奉命拦车,拉回来的车厢极沉,本以为里头得有百石粮食,谁想到打开一看,全都是石头!淳于栾一直都在使诈!”
钱峰惊讶于裴原的料事如神,错愕片刻,回过神问:“王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裴原道:“将计就计。”
他吩咐:“将城中四品以上的武将都寻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
王府书房中的灯火亮了整夜,直到第二日寅时,将军们才离开,个个面色疲惫,但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将钱峰立刻清点了三万人马,准备于日落后出发,轻装奔袭,一举捣破代县城下的敌军。与此同时,丰县中留下十二万的兵马,就等淳于栾以为城防薄弱来攻打时,出其不意,大铩其羽。
边境已经几年没有过如此大的战事,将士们的兵刃早已渴血,只待明日可以大杀四方!
……
裴原回到房中时,宝宁还在睡,她怀里搂着圆子,两人的脸俱是红扑扑的。
裴原没有点灯,屋里昏暗,他在宝宁的身边坐下,摸了摸她抓着圆子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他把一双手塞进棉被里。
宝宁浅眠,他一碰便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问:“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鸡还没叫。”裴原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扯了被子盖在她肩头,揉她的脸帮她醒神,柔声问,“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宝宝有没有闹你?”
宝宁被强行唤醒,不太高兴,不配合地推开他:“还没睡饱呢,你真烦人,回来就折腾……”
裴原亲吻她眼睛一下,打断她的抱怨:“宝宝,我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不会陪你,你自己在府里待着,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我留下陈珈陪你,你不用担心,养好身子,我最多五日就会回来。”
宝宁愣了下,察觉他语气中的严肃,懵懵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裴原道:“要打仗了。”
宝宁完全清醒过来,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打仗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即便身在边境,她听说边境战事频发,上个月邱明山还率兵去了石羊关打仗,但她到底是没见过的。说实在的,她心中是侥幸的,她害怕流血,害怕死亡,她希望丰县可以永远不被战事袭扰。宝宁一度觉得,丰县不会有事的,这是裴原的大本营,兵强马壮,数不清的骁勇将士。
所以即使听说代县告急,她仍没有丢掉那丝侥幸,固执地认为,一切都可以被和平地解决。
但现在,裴原说他要去打仗了。
宝宁意识到,情况或许已经变得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