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初月趴在水潭边上, 望着天空。
这个奇怪的焦黑大球上没有日夜更替,天空永远是同一种颜色——深红不祥,黄昏般的光线从浓厚的云层中洒下来。
阴冷狂烈的风‘呼呼’地刮,没个尽头。
鱼初月很是替岸边的小崔败操心,担心他吃不饱, 穿不暖。
她在水里,可舒服了。
‘大师兄, 这回便换我来照顾你。’
她这般想着,用她漂亮的大红尾巴甩起浪花来,为他提供伪天然的降雨。
小幼苗的生长速度非常惊人。
不愧是崔败。
鱼初月每每靠在岸边打个盹的功夫,便见它又向着上方蹿高了不少。
长大了, 需要的水分也更多了。鱼初月卖力地投喂, 忙活不停。
此地不分昼夜, 她也没概念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这粒小种子在眼前一寸寸长大,很快便有尺把长了。
它不再是个小小的“丫”字,而是抽出了枝条,有了主干、分枝和细小的叶片,看着像一株柳树年轻时的样子。
‘还以为他会变成一根竹笋。’鱼初月懒懒地想, “满身都是竹叶香的人, 居然没变成竹子。”
泡在热热的水里非常舒服,她整个鱼都变得十分慵懒, 脑子也不大转得动。
虽然知道此刻身处本源碎片里, 得去夺那滔天的机缘, 但面对眼前这般境况,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争霸之心来。
一切都是浮云,先把崔败养大才是正经。
它继续成长。
很快,便能把枝条探到水面上来了。
鱼初月趴在水潭边睡觉的时候,柔软的枝叶便轻轻拂着她的背,她时不时便有种错觉,她和崔败已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相依为命了一辈子。
又过了一阵子,它的树干有小臂那么粗了,抽出的枝条也越来越多。
忽一日,枝条上忽然迸开了一朵小小的浅黄色花蕾。
鱼初月:“咘噜!”
夭寿啦,崔败开花!
在她震惊的鱼眼注视下,浅黄小花蕾‘噗’一下绽开,飞出几缕细小的浅黄绒毛,晃晃悠悠落向周遭。
鱼初月惊奇地转动视线,追随这些小绒毛。
它们落进了焦土中,不见了踪影。
鱼初月:“???”
小柳树晃动着下垂的枝条,示意她往那边洒洒水。
鱼初月甩着尾巴潜回水潭中,薅了一口水,喷洒向浅黄小绒毛落下的方向。
焦黑的土地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小水渍。
水分渗入泥中,很快,便有一株株嫩黄的小草冒出了头。
鱼初月:“……”柳树的小孩为什么是小草?
等等,不是,崔败都有孩子了?
她还替它养孩子?!
鱼初月的鱼脑袋有点不够转,她趴在岸边,时不时给它和它的孩子们浇一浇水。
小柳树渐渐长成了中柳树。
垂柳垂过了水面,根系也从地下扎到了水潭底部,再也不需要鱼初月为它提供水分了,它可以自己攫取。
水潭变小了一些。
鱼初月难免有些担忧,怕这水潭干了,她也没了活路。
不过每当柳枝晃动着挠她鱼背或者鱼肚皮时,她便把担忧抛到了脑后。太舒服了。
反正……总会下雨的……吧?
柳树开出更多的花,那些细碎的浅黄绒毛飘过水潭,落到对岸,整个水潭周围都长满了小草。仿佛就是打个盹的功夫,这片荒芜焦土已变得生机勃勃。
小草们都喜欢鱼初月,她能清楚地感觉到。
变成鱼之后,虽然不会说话,但感知却敏锐了很多,尤其是对‘善意’和‘恶意’的分辨。她能感觉到,焦黑的土地以及空中低压的红色雾霾云层是凶恶狂暴的,而这些草儿都是善良的。
偶尔她也会想,这个会开花的大柳树——对,如今它已经变成了一株两丈来高的大柳树,这个大柳树可能不是崔败,她认错树了。
因为崔败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生很多孩子的人。
而这柳树却是个伟大的母亲,它不停不停地将浅黄色的绒毛洒向更远处,鱼初月蹦起老高,视野中也只余一片青青碧绿色。
小草多起来之后,有些东西开始发生了变化。
它们不再依赖鱼初月向它们洒水,而是伸展着坚韧的草尖,从狂烈的风中,把那些凶恶无比的红色雾霾攫下来,吞入草叶之中,过上一阵,便吐出湿润温和的空气,凝成细细的小露珠,在草尖滚来滚去。
原本鱼初月栖身的小水潭已经从十丈收缩到五丈,小草们发现鱼初月有了危机,便将一枚枚晶莹的露珠不断滚到水潭中,水潭变得越来越大,向着四周拓展,潭中的水也日渐清澈。
鱼初月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泥巴潭里。小草们提供的露珠,渐渐把泥巴潭变成了一池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