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夫人的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虚空,被深深法令纹包裹着的常年下拉的嘴角微微扬起,好似看到了那个新鲜的、迷茫的、与这个陈腐华丽的卧室格格不入的年轻灵魂。围绕在精美富丽的四柱床边上,属于医生、亲眷和女仆们的嘈杂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达西夫人的贴身女仆抖着手撩高布满刺绣的天鹅绒帐幔,忽然大声抽泣起来,达西夫人的三个妹妹挤开女仆,放声大哭……
伊丽莎白猛地睁开双眼,撑着额头的胳膊因此一滑,手腕磕在了扶手椅上生疼,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又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
时空的交错,仿佛一场无声电影一般的达西夫人的一生,还有眼前这双陌生的手,都令伊莉莎沉浸在一种巨大无比的荒谬感和空虚之中。
作为地地道道的种花国人,长在红旗下,生于春风中,伊莉莎活了二十多年,本以为尹家已经是平生仅见、再难超越的奇葩了。可谁知道,一场尹家‘相亲’宴而已,倒叫伊莉莎见识到什么叫“科学之外,还有神学”。
尹家那场晚宴,名叫生日宴,读作相亲,实为选妃。踊跃争抢想要登上尹夫人宝座的伊姓‘姐妹’们伎俩百出,就连在伊姓养女中平平无奇的伊莉莎也被殃及,被人反锁在试衣间里。扭了脚的伊莉莎实在疲累的很,索性靠着镜子小睡一会……这场小憩,醒来之后,就是时空、维度、梦与现实的颠倒。
伊莉莎捏捏鼻梁,尽力把脑海中那些片段和低沉的情绪都驱除掉,纵然一个人的记忆对谁都是一笔巨大无比的财富,可那些经历时间磨炼出来的智慧、见识却不是拥有了一部分记忆就能化为己有的。正如读了一本哲学巨著并不能让人拥有哲理的头脑一样。
相反,对于伊莉莎而言,这份馈赠无奈的很,已经叫她好几日不能安眠,致使在如今这样剧变陌生的环境里,伊莉莎也忍不住在白天打瞌睡。那位夫人的记忆中,甜蜜的、活力的时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像是被主人珍藏起来一般,模糊不清,也少的可怜。倒是晦暗的、无趣的记忆遍布了她整个后半生,深刻又苦涩,叫伊莉莎倍感沉重,实在不愿意多想。
“妈妈,快看!伊丽莎白在椅子上睡着了,醒过来把自己吓哭了!”小妹妹莉迪亚用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打量伊丽莎白,朝着班纳特夫人快活的叫道。
“莉齐,你没事吧?”简停下编织钱袋的手,抬起头担忧的看伊丽莎白。
伊莉莎,如今已是伊丽莎白,乡绅班纳特家的二小姐,用力眨掉眼睛里的水雾,朝着简笑道:“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多,阳光晒得我总想瞌睡。”
简从沙发上起身,把一件羊毛线织成的镂空披肩替伊丽莎白披上,温柔笑道:“阳光就要从起居室里移走了,温度会马上降下来。”
伊丽莎白愣了一瞬,从裙兜里掏出一块半旧的怀表,摁开盖子,白色珐琅面的表盘上显示此时不过下午两点钟。内心哀叹一声,处于高纬度的不列颠,阳光如同美食一样稀缺,尤其是在日头渐短的秋日。
“怀表是绅士们的物件,淑女们如果佩戴,至少也得是挂在镶有珠宝的项链上。”莉迪亚撅噘嘴,不甘寂寞的又嚷道。
作为班纳特家最小的女儿,不足十岁的莉迪亚被班纳特太太溺爱的娇纵无知,常像只花脸山雀一样叽喳个不停,烦的班纳特先生不允许小女儿靠近他的书房。
伊丽莎白有些惊奇的看向莉迪亚,莉迪亚是个没耐心的小家伙,连一首最简单的钢琴入门曲都学的七零八落,倒出乎意料地对那些漂亮的帽子、首饰打扮之类的话过耳不忘。要知道贝内特家的交际圈子小的很,整个朗博恩才二十四户人家,而关于带怀表的项链,从她得到的记忆里,这大多是属于那些上流有钱人家的小姐偶尔会佩戴的东西,朗博恩可没有姑娘、太太们做这种打扮。想来是莉迪亚去梅里顿姨妈家的时候听到过一言半语的,梅里顿相比朗博恩,至少称得上小镇,有不少商店,附近村子的女孩们都很愿意往那里闲逛。
“哦,我亲爱的莉迪亚宝贝,你懂的真多。”班纳特太太高声赞颂,又匆匆忙忙的从起居室里出去,边走还边叫道:“莉齐!你骗不了我,你一定是晚上又偷偷看书了!在正餐开始前,我要看到你房间的书回到它们该呆的地方去!”
“班纳特先生总是偏爱她,连书房里的书都任由她拿去。天呐,她本来就不如简漂亮,性情又执拗强硬不讨人喜欢,若是再读成个呆子,更难嫁的出去了!谁来体谅体谅我脆弱的神经……”班纳特太太嘴里嘟嘟囔囔,简和莉迪亚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唯独伊丽莎白怔忪了下,她上辈子父母早逝,后来又进了尹家资助的孤儿院,这样的唠叨声陌生又亲切。
直到班纳特太太的唠叨声消失,简才抿嘴一笑:“快去把书放回书柜里去,马上就到用餐的时间了,妈妈真的会去翻看你的屋子,你也不想惹得妈妈神经痛吧?”
伊丽莎白指了指膝上摊开的那本莎士比亚,“早就放回去了,除了这一本。你知道爸爸最宝贝这些书了。”
见莉迪亚看了几下简编织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