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几年太过顺遂,以至于得意忘形,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王侯了吗?!”
阿好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任由母亲向她倾泻着满腔怒火。
知道那段预言具体内容的,只有庞人之中对母亲最为忠诚的那些族长,为了保护她的“秘密”,他们不惜结束大巫江的性命。
也许对他们来说,“大巫”本就是为了维护庞国政权稳固的工具,就该在这个时候做出牺牲。
但她就是不愿意。
是的,她看出了那些大族之长嘴上喊着要射杀冒犯的井人,实际上却是想趁机杀了不会撒谎的大巫;
她也看出了大巫准备牺牲自己隐瞒真相,所以先行一步,打断了她准备以生命献祭诅咒别人的意图。
但并不是因为她得意忘形,所以无所顾忌;
恰恰相反,正因为长久以来她顾忌的太多,所以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道预言仿佛一个枷锁,让所有背负着它的人束手束脚,也禁锢住了所有人的未来。
一边是“自我价值”,一个是“国家稳定”,从她出生开始,对她的预言就如同上天同时赐下了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无论她选择哪一个,都将面对着另一个上天注定着的宿命之敌。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里隐藏着多么凶猛嗜血的怪兽,任凭她以理智死死压制,才没有将它释放出来。
可到如今,已至极限。
但这些话,她却无法让母亲柳侯认同。
因为对柳侯来说,她已经为庞国的稳定和存活牺牲了太多,她几乎牺牲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才得来庞国如今的繁荣稳定,她绝不想看到自己掌控中的一切有任何一丝的脱轨。
原本,阿好想着,等她登上庞侯之位,再慢慢改变那些顽固不化的传统。可现在看来,随着她对庞的影响越来越大,她的敌人们显然不愿给她任何时间,只想彻底将她拉下“神坛”。
“也许这个‘敌人’,还包括我亲近信任的人。”
想到那个不该为人所知的秘密就这么被井人利用,阿好心中苦涩。
怀桑看着这一对母女倔强的样子,眼中隐隐有些不安。
作为柳侯最信任的弟弟,也作为从小扶持阿好成长为王女的最亲之人,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母女俩有什么隔阂,只能尽力去开解。
“事已至此,再争执也没什么用了。何况我看国人并没有因此反对阿好,大多数人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预言,事情也没糟糕到无法挽回的那种地步。”
他撑着双腿无力的姐姐,苦口婆心地说,“而且阿好做的也不算错,巫喜一直不能独自完成‘神降’,也做不出完整的预言,巫江如果这时候出事,大巫的传承说不定就要自此断绝了,阿好制止了这桩惨事,说不得也是天意如此。”
“什么天意,她就是太过软弱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柳侯越发觉得女儿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让怀桑产生了偏袒,“我教她这么多年,都白教了。告诉过她多少次,不要只看到眼前的性命!她是没经历过庞国当年四面为敌的那场腥风血雨,根本想象不到什么是动荡时的破国之祸、尸横遍野,她还敢威胁井国要发兵!”
“母亲,成王之人如果连眼前的苦难都视而不见,又如何能坦然应对将来可能的破国之祸?一位女王,若只知用别人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的安乐,一旦将‘牺牲’当做理所应当,时日一久,又有谁愿意追随这样的‘王’呢?”
她不愿成为这样的“王”。
阿好在治国之策上和母亲分歧已久,对此不甘道,“何况那些懦弱低劣的井人,也没有让我国‘大巫’牺牲的资格!”
“你是在教训我吗?你还没有成为‘王侯’呢!”
柳侯紧紧抓着弟弟的胳膊,以至于怀桑都感觉到了胳膊上传来的阵阵钝痛。
“她是什么样,不都是您教的嘛,现在又生气了。您老说她经历少,明明是您不让她领兵出战的啊。”
怀桑笑着缓解紧张气氛,“她可是预言里战无不胜的战神出世,你光说她没经历过腥风血雨,倒是也要给人家一点机会……”
听到舅舅的话,阿好眼睛一亮,抬起头,带着某种期盼,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
“怎么,你还真想在这个朝贡的节骨眼上,领军去给井人一个教训?”
柳侯冷笑着回视女儿,“你是嫌自己的把柄还不够,想多送一点给殷人,让他们好趁机把子期架上去不成?”
“预言说你不会被打败,你就真以为自己不会输?国与国之间的相处之道,可不是只看谁会打仗!”
被如此训斥,阿好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又回复了一开始的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眸。
“你不要摆出这个样子!别人说我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偏心你那个殷人支持的弟弟,可你自己知道我究竟是为什么!”
柳侯深吸口气,看着昔日这个让自己最骄傲的女儿,恨铁不成钢。
“